《穷天》

第4章 绝处

夜渐深，陈言在厨房里找了两个馒头来果腹。

馒头还没下咽，便听得外面传来狗叫人和郭夫人的哀嚎。

陈言皱了皱鼻梁，呼了一口气。

果然，和自己预料中的一样。

刚才在大厅，郭正行让陈言吃那盘肘子的时候，郭夫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在郭夫人出言刁难他的那一刻，夹藏在指缝中的木刺悄无声息的被陈言放进了肉里。

不是要给你的狗吃吗？平时骂我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连小满也骂，这只狗也仗着人势，总要让你们尝尝被刺痛的滋味。

事情的发展应该不出陈言的预料，狗吃了带刺的肘子，刺扎进了嘴里，接着郭夫人去抱被扎的狗，狗受惊自然会攻击她。

听到郭夫人的哀嚎声，陈言的心中隐隐有些报复的快意，但这种快意很快就被无力感压了下去。

报复了又怎样呢？作为一位十四岁少年的他，所求的只不过不要轻易被欺负而已，自己的动作并不能给郭夫人带去更多的伤害，如果被发现的话却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陈言摇摇头，他相信自己做的很小心，很仔细。一般人是肯定不会发现的。

这样的小动作陈言经常做，夏天用石头打下聒噪的蝉，秋天用弹弓击倒觅食的野兔，从小到大，陈言做事情总是能快准狠，比起同龄的小孩，陈言的专注力和感知力都要强上很多。

所以他有自信，自己镶入那根短刺时没人能发现。

“还敢吃馒头！

正当陈言想着这些走神时，管家带着两个家丁冲到了陈言面前，一巴掌打掉了陈言手中的冷馒头：“就是他，你们两个把他绑了，老爷要亲自问话！

陈言一怔，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窒息感，难道今晚做的事情被发现了吗？

来不及询问，两个家丁走上前，一左一右拿住陈言的双臂，死死的向后拧，陈言只觉得双手快被撕裂一般，发出一声尖叫。

管家冷笑一声：“现在知道痛了？哼，待会还有你受的！

随着管家话音一落，两个家丁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两分，剧烈的疼痛让陈言撕心裂肺，但更让他心寒的，却是事情的败露，只有这一种可能，管家才敢肆无忌惮的对他下手。

但是为什么？

陈言心里充斥着不解，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去寻求答案了，当务之急，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走！

逃，逃的越远越好。

如果被带到郭老爷面前，等待着他的就不是拧手这么简单了。

不死也要脱层皮！

逃到山里去，陈言相信自己能活下去，而且能活的很好，去一个更大更宽广的地方，不管是上山打猎还是偷鸡摸狗，总有他活下去的办法！

从后厨到大堂，要经过草木丛生的后院，后院的门槛不低，过门槛时家丁会不自觉的放松一些，这是陈言唯一的机会。

想到了里，陈言换上了一副油嘴滑舌的嘴脸，对着家丁道：“哎哟哎哟，两位大哥，你们轻点儿，我跑不出你们的手心的，别把两位累着了。

“少废话，我看你小子这次多半没好果子吃，你是没看到老爷的脸色，我进郭家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你待会好好认错，挨一顿打就算了。

其中一位家丁和陈言有点交情，同为郭家的下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陈言说话了，自然也打开了话匣。

陈言连忙道：“是是是，老爷肯定是怪我带着少爷去赶海回来晚了，下次我一定长记性！

听陈言这么一说，家丁也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大事儿，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许多。

转眼间，管家领着三人走到了后院的门槛处，管家走在前面，独自打着灯笼，两个家丁押着陈言，只能让陈言先过门槛。

陈言屏气凝神，夜里的空气有些潮湿，有些水珠凝聚在陈言的笔尖上，让他觉得有些痒，这一刻，陈言聚精会神感受着身边的一切变化。

过了门槛，马上就是家丁了。正当家丁跨出第一步，脚还悬在半空中时，陈言明显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量松了很多。

事不宜迟，陈言忽然弯腰，整个身子向前探去，脚步发力，用力往前一蹬，两个手臂用力一抖，挣脱了家丁的擒拿。

两个家丁大惊失色，连忙上手去抓，陈言本来就瘦弱，家丁的手挨着陈言的身子就像摸着一根泥鳅，根本抓不住。

走在前面的管家听闻异动，转过身来，恰好看到陈言低垂着脑袋，直直的撞向了自己的胸膛。

“哎哟！

管家灯笼落地，整个人被撞来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住胸口连连呼痛。

陈言没有停留，憋着一口气就往院墙边跑去，院墙高六尺有余，陈言是跳不上去的，好在墙边有颗手臂粗细的小树，陈言借力一蹬，就要翻过矮墙，从此天高地远，再也不受这窝囊气了！

正当陈言起跳时，一把折扇忽然飞来，打在陈言的脚踝上，折扇看似只是几块木片，但陈言却觉得比被石头砸还要痛。

身形不稳，就这样直直的跌落了。

两名家丁见状，连忙上前，一人压背拧手，一人锁喉，让陈言再没有一丁点的机会。

“小畜生，还敢算计你两位爷爷！家丁喘着粗气，锁着陈言脖子的力气也大了几分。

陈言不能出气，整个脸憋的通红，额头上渐渐冒出了青筋。

“住手！把他扶起来，我有话要问他！郭老爷苍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身旁还跟着郭正行。

“是！

两个家丁像是提鸡仔似的一把将陈言提起，其间不忘在陈言的屁股上狠狠的踢了一脚，用以泄愤。

陈言满脸的倔强，盯着郭老爷，没有说话。

这时，更多的家丁丫鬟举着火把围了过来，时不时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今晚的事情，整个郭家都被惊动了。

在郭老爷身旁的郭正行直直朝着陈言走来，却没有看向陈言，仿佛被捉拿的陈言只是空气。

走到矮墙下，弯下腰，捡起了那把击落陈言的折扇，陈言这才知道，这把折扇原来是郭正行的，那出手将他击落的，自然也是他。

原来如此。

看来识破自己手段的人，也是这个郭正行了。是了，自己在海边昏迷前，看到他飞在天上，他不是一般人啊！

郭老爷缓步走到陈言身前，居高临下：“你本是孤儿，我们郭家好心将你收留，还让你给少爷当书童伴读，可谓是带你不薄，是或不是？

陈言双唇紧闭，把脸转到一旁，没有直视郭老爷的眼睛。

“今晚夫人被狗咬，可是你下的绊子，嗯？

见陈言不回话，郭老爷的声音严厉了很多。

“是！陈言没有否认，转过脸来狠狠的盯着郭老爷，咬着牙关道。

既然郭正行不是一般人，那抵赖也是没有用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以下犯上，居心叵测，手段阴毒，陈言，你可知错！在众多下人面前，郭老爷要治陈言的罪，也要讲一个名正言顺。

一个小小的书童敢对主母不敬，还敢耍手段谋害主母，这样的事情在任何地方都是不能原谅的。

好在郭夫人受伤并不严重，只是手上擦伤了一点皮，只要陈言认错，打他一顿出出气，正了家风，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不知为何，平日里逆来顺受的陈言此刻却把头昂起：“知错？呵呵，唯一的错就是计算的不够周密，没想到今晚的客人是世外高人！

这句当众顶撞的话一出口，让郭老爷的脸面往哪里放？

“好好好！郭老爷怒极反笑：“来人，把陈言绑起来，罚三十鞭子，且三天三夜不能进水进食！

说完这句话，郭老爷愤然转身，不愿在陈言身上多费一句口舌，只留下几个魁梧的家丁，对陈言实施郭老爷口中的惩罚。

郭家其他下人见郭老爷走了，也各自离开，走时都不住的摇头，三十鞭子已经是要陈言半条命了，还三天三夜不进水，不进食，人还能多撑两天，要是不喝水的话······

三天后，不，可能挺不到三天，这世间便再没有陈言这个人了。

郭老爷轻描淡写的一句惩罚，无疑是给陈言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