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后》

第3章 宴会（一）

西州使臣同京萝公主入国宾馆一事，还未到隔日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西州白国兵败西月城，但大虞也损失惨重，双方也因此签订了友好条约，大虞开放边城，设立集市等促进与西州的贸易往来，并且下颁了一系列策令维护边商交易；而西州也需得成为白国附属国，每年朝贡，还得嫁入一位嫡公主。

百姓们都好奇，这位嫡公主将许给何人。

众人皆知，目前大虞皇帝任景帝仅有一后，并在百官面前立誓不再纳入新的妃嫔。而皇后娘娘亦生下二子，前朝虽然依旧不满，但至少也不会再拿子嗣说事。

最大的皇子也不过十岁，远未到娶妻生子的年纪，而任景帝没有兄弟，只有一位同胞姐姐洛央长公主，嫁给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海王海临熙，生一子一女。

再往下，便是国公侯爷。

一些庄家还为此开了赌局，来买京萝公主究竟花落谁家，竟在洛京的地下赌坊慢慢流行开来。

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来凑个热闹，各种选项层出不穷，连等大皇子等几年这种有些离谱的选项都出来，唯有一个名字下仅有零星的几个铜钱。

段卿时。

＊

娇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了身。

因着晚上的洗尘宴，早早就需得做准备，偏生娇然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前来的嬷嬷们都被阿丽玛给拦在了外堂，等了一个时辰才堪堪等来睡眼惺忪的娇然。

看着满屋子的嬷嬷们，娇然有些疑惑。

“不知各位嬷嬷们前来，所为何事？娇然问道。

领头的一位嬷嬷行了礼，恭敬道：“回公主的话，臣乃内宫尚仪，鄙姓韩，公主可唤一声‘韩尚仪’。

娇然来之前听嫂子说过，大虞后宫内设六尚宫掌二十四司局，协助皇后治理后宫，虽品阶不高，但因算是皇后的身边人，所以在后宫身份颇为尊贵，是后宫领俸禄的官职，并非女婢。

而这尚仪，则是六尚宫中掌礼乐之事。

娇然示意韩尚仪继续说。

“酉时，吾皇将于重阳殿设宴，宴请西州使臣与京萝公主，皇后娘娘怕小公主不习惯大虞繁琐的礼节规矩，因臣才得皇后娘娘凤令，出宫见得京萝公主，来为公主解惑。韩尚仪缓缓道。

娇然听这话，懂了皇后得意思。

是怕她不懂大虞的规矩，所以派了宫中的尚仪女官来提点一下自己。

虽然好似有些奇怪，但皇后娘娘的出发点至少是好的。

娇然也乖巧应了下来：“如此，京萝多谢皇后娘娘体恤，也辛苦尚仪为京萝解释一二。

能有什么繁文缛节的规矩，便是多，稍微注意一下就行了。

娇然不以为意。

但她的观念在几个嬷嬷拉出了超长的一地的纸之后，完全被颠覆了。

娇然看着满地白纸黑字，人都傻了。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韩尚仪的脸，又看看地上的纸眨巴眨眼。

“尚仪。娇然用了人生十七年最好的涵养才勉强维持住没裂掉的表情。“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臣怎敢用礼节来开玩笑。韩尚仪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砸在了娇然的头上，砸的她开始头晕目眩起来了。

“这···这么多。娇然感觉自己呼吸都艰难了。“这得说到猴年马月去？

“所以。韩尚仪接过话。“还请公主尽快开始。

娇然：······

你不如杀了我痛快。

＊

议政殿。

刚忽悠走了一帮老臣，任景帝揉了揉眉头。

帘子被一把掀开了。

段卿时大步走进来，像任景帝行了礼。

任景帝挥挥手。

段卿时起身道：“禀皇上，今日的晚宴已安排妥当了。

“嗯。任景帝闭着眼，敷衍地回了一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看向面前芝兰玉树的男子。

“公主来后，我打算安排她嫁与你。任景帝道。

段卿时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帝王。

“朕不能将她纳于后宫，但是目前的皇亲国戚中并未有能与之相符合年龄的公子，若是嫁的太低，怕是西州那边也应付不过去。任景帝道。“只有你最合适。

“但臣还不想成婚。段卿时默了片刻，道。

任景帝没立刻说话。诚然，若是他强硬一点，段卿时便应了下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不得不从。但他又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他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是娶回家摆着，没什么，朕听闻段家内部是挺乱的。

段卿时眼眸动了动。

段家本是大虞百年大家，然而自段卿时祖父以来，段家每况愈下，前期靠着女儿姻亲勉强还能支持下去，若不是这一代出了个段卿时，怕是早就被踢出了大虞大家之列。

而段卿时也是家中最小，前头还有三位哥哥，老大老二战死沙场，老三跟随骠骑将军，只剩老四在京中，段卿时的父母也早早去世，家中三个嫂嫂为了争掌家之权可谓是斗得昏天暗地。

任景帝看着段卿时，顶着这般目光，段卿时也知道自己是不得不应下来了。

他拱起手，应道：“是。

＊

从巳时到未时，整整三个时辰。

韩尚仪堪堪解释完最后一个，合上手中的册子。“如今，臣已基本解释完成，公主还有什么疑惑吗？

差点睡着的娇然听见“基本解释完成，立刻直起身，满脑子的瞌睡虫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那种终于解放的神情在眼眸中闪烁，亮晶晶的：“没有了，没有了，大致都懂得了。

“大致？韩尚仪似乎不太满意，正准备打开手中的册子仔细问问哪里不懂。

看着韩尚仪还要再继续讲的架势，娇然赶忙按住韩尚仪的手，精致的小脸蛋扬开一个大大的笑：“都懂了都懂了，真的都懂了。

害怕韩尚仪不信，娇然还大力地拍了拍自己有点虚的心，语气十分的肯定：“烂熟于心。

其实压根就没记住多少。

韩尚仪看着娇然的笑，无奈地叹口气。方才在讲解过程中，基本韩尚仪抬眼娇然不是在打盹就是在走神。

但是时辰也不早了。韩尚仪看了看窗外。

娇然还需梳洗打扮，准备入宫面圣，思及此，韩尚仪只得起身，像娇然行了礼：“如此，那臣便先退下了。

“好好好。娇然好不容易能送走这尊大佛，忙不迭地点头。

韩尚仪领着宫女收拾了东西就退下了。

娇然终于能放肆地伸个懒腰。

天知道方才好几个时辰，她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屁股坐的又酸又麻，腰也受不住，生怕韩尚仪一个眼神瞪过来，比她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她满天跑还恐怖。

“公主快休息一下，吃点东西。阿丽玛端来一些点心。“已经准备好了，公主一会儿沐浴打扮，咱就得进宫了。

娇然一听说进宫就垮下了脸。

少女一屁股又做了下去，拎起一块糕点就塞进嘴里。

阿丽玛刚想说什么，娇然就被呛得面色涨红，阿丽玛赶忙端了水过来，娇然等不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直接对着嘴壶就灌了下去。

“公主小心点啊。阿丽玛帮娇然顺顺气。“这大虞的糕点不是这么吃的，韩尚仪说的，这是咬一个小角，一口糕点一口茶，这么搭配吃的。

娇然好不容易咽下了噎在喉中的那一大团块。

“什么时候说的。整完这一出，娇然已经彻底消耗掉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精神，有气无力道。

“是您在打盹的时候说的。阿丽玛小心翼翼的。

娇然：·····

呜呜呜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是不听。

申时已到。

宫内来接人的轿撵已经停在了国宾馆，使臣们也整装待发。

西州虽然平时没有大虞的裙装如此的繁琐，但若是穿上西州宴会时的着装，和大虞便不相上下了。

是以娇然非常不喜欢穿正装。

连妆都没有化的多精致，也亏得娇然底子好，艳红的唇和腮边嫩嫩的胭脂，衬得少女像西州最鲜艳的红花，艳丽又娇贵。

白国女子的皮肤天生白皙，和大虞人不同，大虞人需要用各种重要的昂贵补品或者胭脂才能打出来的效果，她不施粉黛就能如此。加之从小在烈日之下奔跑，娇然的脸并不是纯白无暇，而是有一些一点一点的小圆点，显得少女有别样的俏丽可爱，她也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在自己脸上。不过阿丽玛觉得并不好看。她今日用了胭脂，隐去了这些在大虞名唤‘蝴蝶斑’的东西。

“好了。阿丽玛收拾好台上的东西。

娇然也没有多欣赏，站起身来便赶忙出去。入了宫之后不允许骑马，因此高位的使臣和公主都是做轿撵，其余人做马车，还有品行低的就随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