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一江春水》

第9章 有的人天生就能获得所有偏心

任萓葶和母亲到了前厅，表弟和舅母都一脸看戏的表情等着她们母女俩，外公则坐在前厅正中，此时也一脸严肃地看着众人。

除了家里人之外，还有几个常走动的亲戚，听母亲说是正巧这日子里来求舅母办事的，想给自家子侄在商铺里、书院里谋个一席之地。老老少少站了一屋子，任萓葶心想，这可真是完全不想给我脸面了。

“祖父，您什么时候带我去买马？我这次可是达到了第十五。任时璟对任老太爷说。

“你不是排第十六吗？怎么谎话张嘴就来？任萓葶打断他。

“表姐，本来祖父说要给你留面子，体谅你刚受伤，一时头脑发热做了糊涂事，准备就此揭过，没想到你自己提了，那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你自己偷题找代笔被先生取消了成绩，我前进一位，有什么不对？任时璟说。

这一屋子的亲戚，也叫给她留面子？果然是恶人先告状来了，究竟是谁作弊？还不一定呢。

“我还是那句话，你污蔑我，要么你拿出证据，要么就向我道歉，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也不会接受先生取消成绩的做法。任时璟见表姐态度十分强硬，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往日里这表姐向来是懒得多和他说话的，有时候他闯了祸赖在她头上，她也不和祖父争辩。只有姐姐会提着他和表姐道歉，但也是私下里的事，从不会告到大人跟前。于是，他似乎习惯了把锅甩给表姐，反正她的名声本来就不好。

舅母也在这时出来说话：“葶葶，不过是一次小测，你何必这么较真呢？葶葶还小，一时想岔了做了错事也是可以体谅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女孩子脸皮薄，大姐私下里多管教管教便是了，大家先坐下来吃饭吧，一家人，吃饭要紧。

仿佛他们本来就是去叫任萓葶吃饭的，而从来没想过要提起这桩学堂上的插曲。

任家月随即翻了一个白眼，这个家里谁的脾气她不了解？叶氏那点心思，当她看不出来呢？“葶葶说她没有就是没有，我的女儿我自己知道，究竟是谁需要好好管教孩子？虽然她向来对这弟妹客客气气，但一旦涉及到女儿，她也丝毫不让。

“大姐这话真有意思，现在作弊的是葶葶，换成你，你相信半个月不去学堂的孩子突然从倒数第一进步到十五吗？难道她是天才不成？叶氏这话一出，周遭的亲戚也窃窃私语起来，这确实是说不清。

“这世上说不清的事多了去了，我还说不清葶葶为什么落水呢。重要的是证据，没有证据，璟儿就是不能随便污蔑葶葶。任家月说。

舅母一时气结，许是心虚，不再说话。

任萓葶见舅母反应，果然如此，那这笔账早晚得算。

任时璟见母亲沉默下来，急得跳脚。“这用得着什么证据？表姐平时小测都是倒数，和那李涯山争着做最后一名，怎么这次突然就到了十五名内？你没偷题，说出去谁相信？我需要什么证据？你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见任萓葶不说话，舅母便冲着身边的人使了使眼色。家里几个有威严的老嬷嬷立刻七嘴八舌起来，说二姑娘平时贪玩不长进是出了名的，不像小少爷日日温习功课，刻苦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全都指责起二姑娘不懂事来。任老太爷一言不发，母亲则紧紧握着她的手。

“二姑娘，你听表姑婆的话，一家人之间，认个错就过去了。你是老太爷宠着长大的，平日里跋扈了些，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到了外头，可千万不能耍这小聪明，外头不比家里，丢的是咱们任家的脸啊。你可别在学堂里给璟儿拖后腿。

任萓葶冷笑，家里的仆人见风使舵就罢了，这和她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也看人下菜碟。这段时间每天登门拜访，为的就是求叶氏和任时璟，把她儿子也塞进乐闻书院去，现在这般，也不意外。只是，他任时璟真有这个能耐？

“表弟一眼就断定我偷题，看来是对偷题一事熟能生巧？任萓葶反问，任老太爷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家孙儿。

任萓葶接着说，“外公，我认为凡事都要讲证据，如果表弟一番话就能把所有不在现场、未曾亲历的任家上下都哄得一致对外，那未来在任家，岂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出了任家，也未必不能一呼百应。

任老太爷又抬眼看了一眼任时璟和叶氏，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任萓葶不慌不忙，拿出三份试题交给任老太爷。

“外公，这是我离开学堂后问先生讨要的几份试题，最上面这份是我的，下面两份是表弟和刘员外之子的，在讨论我是否偷题之前，可以先看看这两份试卷，行策部分有诸多相似，我亲眼看见任时璟和刘家老四串通了作弊，互相抄袭，所以便把文章拿了过来。任萓葶说。

“你胡说！你这是污蔑！

“我至少是亲眼所见，确有其事。费力寻找的话也难保不能在学堂里找到第二个看到你们鬼鬼祟祟行径的证人，你自己有没有做过亏心事，心知肚明。但是你对我的污蔑，我保证你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全是你的凭空想象和猜测。

任时璟咬了咬牙，额头上渗出两滴汗珠，叶氏也一脸吃惊地看着他，顿时脸色比煤灰还黑。

“来之前，我也仔细对比了，表弟有所不知，你们的文章里，连引用前人经典的错处都一模一样，总不能是两人同时记错了典籍吧？

萓葶又命伽禾把原二姑娘的诗词书画交给任老太爷。“外公请看，这是我自小作的文章，小测中提到的典故和思考，早在前两年的文章里就有。只是以前对学业不上心，没有表现出来，也不像表弟一样总有所求，日日要靠小测换取什么奖励。

她自然是有信心自证清白的，这段时间她看了不少原二小姐的文章，测试时本就不自觉地引用了一些，如今刚好对得上。

任老太爷接过几分试题和文章，沉着脸看了许久，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你若有证据，我们再辩，你若没有证据，就要立刻向我道歉，在学堂上澄清你是如何臆测、污蔑我的。任萓葶说。

“父亲，璟儿是不会作弊的！葶葶怎么能这样攀咬冤枉他？

“舅母不必着急，如果还是有疑虑，不如请外公再出一题，当场考验就是。

任老太爷自是了解自家好孙子的秉性的。他把文章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拍，茶水从杯中溅出许多，吓得表姑婆一个激灵。“璟儿，你干的好事！任老太爷大声地呵斥。

任时璟没想到祖父这次居然帮着表姐说话，以前祖父是最疼他的！他狠狠瞪了一眼任萓葶，却被身旁的母亲轻踹了一脚，他顺势就跪下了。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叶氏一掌拍在任时璟的后背上。

“疼！疼！母亲，我只是猜测，任谁看了表姐的成绩都会怀疑！谁知道她心眼这么多，平时还偷偷学？他只觉自己倒霉，心不甘情不愿地辩解，只说自己不该没有证据怀疑表姐，但坚决不承认自己作弊。

叶氏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都怪我不好，没教好璟儿，我怎么有脸再去见他父亲？叶氏拿出手绢拭泪，沉声痛哭起来，任时璟也巴巴地开始抽泣，看着十分可怜。

舅母这话一出，任萓葶能感觉到所有在场的人都瞬间沉默下来了。纵使是不太了解任家过去几十年是如何过来的，但她也明白一个道理：离开的人永远比活着的人好用。

“璟儿，向葶葶道歉。至于你的问题，我再慢慢跟你算帐。任老太爷也不再过多苛责，只要求任时璟道个歉就算了。

“对不起。

任萓葶倒是不稀罕这句道歉，本想再要求任时璟在学堂上当众道歉，却被母亲往回拉了拉袖子。任诚的态度已经明了，多说无益。

“葶葶，看在舅母和你舅舅的面子上，原谅你表弟吧，他不懂事，是我没教好他，你若非要责怪，舅母给你赔不是。说着，叶氏就要跪下来，她身边的老嬷嬷赶紧上去扶她，一时间几个人手忙脚乱地闹了一通。

但任萓葶不仅没让开，还按住了想要去扶叶氏的母亲。“我还一句话没说，她先给我戴上不宽容的帽子。有什么可扶的，她还能真的委屈自己跪下不成？任萓葶心下鄙夷。

任萓葶倒无所谓，反正日久见人心，心术不正的人，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她要抓紧时间把自己落水的事查清楚。

“外公，今天的饭就不吃了，应该没人还有心情坐下来吃饭吧。葶葶就先告退了。

叶氏和老嬷嬷们还没在拉扯中站稳，任萓葶拉着母亲转身就走。

她没想到，家里的关系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和谐，刚才一番对峙，家中的嬷嬷仆从几乎都不问青红皂白地向着舅母说话，想要巴结任家的亲戚，第一时间看的也是叶氏的脸色。这样的敌对似乎由来已久，难道只是因为舅母藏得好，而任时璟是个直肠子的？

“母亲，为何表弟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在书院里，他仿佛不认识我一样。舅母虽看似对我们很好，但她身边的忠仆，刚才却明显在针对我们。虽然任萓葶已经猜到了些大概，无非是看顾逝者的面子。

“我知道你心中很多疑惑，大人的事情一时半刻很难说清，就像你总是心甘情愿让着秋儿一样，我也是心甘情愿让着你舅母的。家人之间，本就不必计较这么多。我们任家亏欠她的，你舅舅走得早，她一个人把你表姐表弟拉扯大也不容易。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吵闹归吵闹，总还是要原谅。

“一直是这样过的吗？任萓葶不解，难道什么都值得原谅吗？

“你舅母心肠并不坏，只是受了苦。一直是这样过的，那还能怎么办呢？你也看到了你外公的态度，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你外婆也是个吃斋念佛的，家人之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了。

其实任萓葶并不认同原二小姐为了表姐藏拙的做法，也不认同母亲明知家中暗流涌动，却还要费力维持表面的和睦的心思。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应和母亲的话，对于她这样一个半路出现的孤女来说，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母亲已经是赚到了。

其后几天，舅母一家人都没有出现在任萓葶面前，一下子消停了很多。

距离乐闻书院小测过去已有两日了，任萓葶在那之后就没再去过书院，心里有气，任老太爷便也哄着她，不去就不去了。

这任家二小姐一下子来学堂上课，一下子又不来的，再加上之前小测一事，自然成为了书院的话题人物。而就在任萓葶不在书院的期间，任时璟更是肆无忌惮的说着她的闲话，他可没有那么好心给她澄清。

“我就说小测的成绩是她偷了题，之前她还死不承认，现在被我祖父教训一番后，自是无颜再来书院了。

任时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着些污蔑任萓葶的话，谁让是任萓葶害得自己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礼物，还被祖父和母亲训斥了好几日，回家都得夹着尾巴，他原本还想和严永炫耀一番的，现在只有一肚子憋屈。

平日在书院里与任时璟交好的人就多，现在都跟着纷纷附和着，他也愈发得意了起来，一时间说出了更是难听的话。

“哎呦！可就在这时，任时璟突然一声大叫，只听“扑通一声，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刚还在那儿得意着的任时璟，不知何时趴在了地上。

“是谁绊我的！任时璟立马站了起来，气冲冲看向一旁。

“真是吵死了，都不能让人好好休息。原本靠在老树底下睡觉的青衣男子听见声音后，伸了个懒腰。学堂里这棵大树叶子一直延续到地上，很容易就把人整个遮蔽住，所以刚才一行人都没有发现树下还有人。

原本还挺愤怒的任时璟，再看到说话的人后，不得不收回了怒气，“原来是李兄。

“任兄没摔疼吧。李涯山说话间还拍了拍刚绊倒对方的腿，“不过李兄，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跟没长眼睛一样，都不看着点？

任时璟虽然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找茬的，但是也不敢得罪李涯山。

之前的小测，李涯山并没有来参加，应该说是书院的所有考试，他都没有参加过。所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前些日子的事。

今日他也想和往常一样睡上一觉，养精蓄锐后外出钓鱼去，但没想到耳边吵吵嚷嚷的，任时璟一个劲的在胡说八道着。

“李兄，这书院本是读书的地方，怎么可以用来睡觉呢？

“任兄，这书院本是读书的地方，你怎么像个妇人，总在人后嚼舌根呢？

任时璟本想是取笑对方不学无术的，但谁知被反将一军，听到这话后，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早就知道李涯山是有意针对自己的，定是听到自己在说任萓葶的坏话，惹得他不悦了。

“我这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任萓葶她不来，就是心中有鬼。

任时璟还是不服输的继续说着，并没意识到对方已经握紧了拳头。

李涯山听完他这话，真想狠狠地揍他一拳，和这种人说不得什么道理，他也不会讲什么道理，但他也知道，如果现在揍了他，指不定任时璟又要在外乱说。他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就怕祸及萓葶。

“任兄如此能揣测他人心思，为何揣测不出先生出题的心思，名次总是提不高呢？

“你！

李涯山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大摇大摆地走出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