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合倦》

第5章 偶遇

街道上熙熙攘攘，皆是携妻带子出来游玩的百姓。

盛林娇始终跟沈清彦隔着两步的距离，垂着头，试图将自己混入热闹的百姓中。

只是沈清彦不怎么忍心让美人孤单，走两步便停下来等一等盛林娇，甚至还在附近的小吃摊上买了几包糕点给她。

沈清彦常年混迹街巷、酒楼，附近做生意的百姓都认得他，今儿见了他主动往一女子身旁凑，不由得都议论纷纷。

“唉，那姑娘是谁啊，长这么漂亮。卖糖糕的大姐问。

一旁卖布匹料子的小厮挑眉，“这你都不认识，这是盛太师府的嫡长女——盛林娇。

大姐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的问：“她不是前太子妃吗？怎得现在与奉亲王如此亲近。

“你来这的时间不长吧。小厮摇头晃脑，一副骄傲的模样，“这盛家小姐曾是京城里头最有名的美人，上到琴棋书画，下至管家理事，她在京城贵女里称第二，那可没人敢争第一！

“这么厉害啊。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认识这盛大小姐？

周围逛街的百姓与卖货的小老板们，听到小厮方才的话，都到他身边凑热闹。

那小厮见人多了越发活跃起来，像个说书先生一般，站在布匹摊子前侃侃而谈：“要说这盛家嫡女，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说了个开头，还故意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吊足了身边看热闹人的胃口。

“六年前，这徐州闹了洪灾，那么大的一个县，整年几乎是颗粒无收，这徐州的父母官又是个大贪官，不仅私自多收百姓的粮税，还常常派人去收保护费，灾民们家中的钱早就被这贪官掠夺了去，洪灾又导致他们家家没粮食吃，只得一路逃荒到京城。

小厮一脚踏上椅子，手不断在空中比划着，话也不停：“这徐州的贪官害怕朝廷处罚他，在控制不了灾民上京的时候，他便携着家产丢妻弃子的跑了。

没几天啊，灾民就到了京城，可京城的侍卫说我们天子脚下怎会有吃不上饭的灾民，没有通关文牒的都不准入城，还说他们聚众闹事，甚至抓了几个领头的进狱。

看热闹的百姓听到这个个脸上带着愤怒的神色，“那个贪官也太不是东西了！

“那些侍卫居然不上报官府，竟敢草草将灾民打发了！

“咳咳。

小厮轻咳两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等着他接着讲。

“要说这时，灾民们在城外已经快顶不住了，领头来的年轻男人们大多被侍卫当作闹事的抓走了，他们此刻是走投无路，即将饿死他乡啊！

小厮话风一转，手在空中划了一圈，道：“这时恰好这盛家嫡长女要出城去庄子上小住，路过城外树林时发现了这些饿的在啃树皮的灾民。

她下了马车亲自去了解情况，得知来龙去脉后，当机立断安排灾民到她的庄子上住下，派随身的小厮带上她的牌子去通知了盛太师，这群灾民这才得以获救。

“那她不也只是顺手救了那些灾民吗？怎得你如此称颂。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姐问。

小厮摇摇头，道：“重头戏这才开始呢！要说这做官办事也是要有流程的，前脚盛大小姐将消息递到了她父亲那，盛太师紧赶着派了两批人出去，一批去慰问灾民，一批去徐州打探情况。但这一来一去又是一天一夜，灾民们虽在盛大小姐的庄子上安置了下来，但灾民众多，庄子上的东西大家不过两顿就吃完了。

“啪！

小厮讲到高潮处，猛地一拍桌子，“要说这盛大小姐菩萨心肠，她见灾民们吃不上饭实在可怜，便拿了自己攒的嫁妆和私房去典当换来米面。那几日京城里的米行中的粮食几乎都被盛大小姐买去了大半，她亲自在庄子里盯着厨娘熬粥、蒸馒头，亲自将饭发到每一个灾民手里。

要我说这盛大小姐定是菩萨转世，肯典当自己嫁妆救济百姓，哪个官家小姐有这样的魄力，这样的气度！

周围的百姓纷纷点头附和，“是啊，盛大小姐可真是菩萨心肠！

人群中也有人发出疑问：“你怎么知道这么细致啊？

小厮颇为骄傲的回答道：“我就是当年受过盛大小姐救济的灾民，要是当时没有盛大小姐，我现在哪能有命在京城里头娶妻生子做生意啊！

“要这么说，盛大小姐与流连花酒的奉亲王可当真是不般配……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说。

一旁的年长妇人听了，吓得猛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道：“小公子，这话可不能瞎说，妄议皇室可是要被砍头的！

那少年不屑的“啧了一声，低声呢喃道：“宁国规矩真多。

那妇人没听到他呢喃些什么，好心的替他找补，“这盛大小姐是名门贵女，又气度不凡，不论嫁给谁都定是和睦的……

周围人也不大敢接话，怕惹祸上身，见没什么热闹看了就都散了。

小厮也招呼着年轻妇人看新花样的料子，今儿因他讲了盛大小姐的事迹，招了不少新顾客，赚的银子足够给妻子买件新首饰了。

夜幕彻底降临，街道上高高挂着的灯笼照亮着整个京城。

人群熙攘，国泰民安。

——

盛林娇自是不知百姓如何议论、称颂她的。

也不知她的名字正巧被那个少年记住了。

她只觉得没什么会比此刻的情景更让她糟心的了——

路过一家胭脂铺子时，沈清彦非要拽着她进去转转，说这家胭脂连皇后都夸过的，要给她买上两盒当做抢她羃篱的赔罪。

沈清彦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盛林娇也不好拒绝，在铺子里不大感兴趣的听着沈清彦熟门熟路的给她介绍各色新款脂粉。

就在沈清彦终于为她挑好了两盒口脂，她终于能松一口气回府休息的时候，沈安故带着他的侧妃李娴出现在了胭脂铺门口。

盛林娇看着沈安故与李娴贴上的胳膊，心底涌起万千情愫。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见李娴以侧妃的身份与沈安故成双入对的出现。

要说在今日之前，盛林娇对沈安故还是有一些残存的感情在的，虽然知道沈安故不是什么重视男女之情的人，但那毕竟是与她青梅竹马十余年的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有一丝异样的情感，拖拽着她，让她幻想，或许沈安故不是太子的话，他们也是有机会造就一段青梅竹马长相厮守的佳话的。

只是今日见了沈安故带着李娴逛胭脂铺，与从前与她一同进宫的模样一般无二。

她想，从今以后她是再也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沈安故是太子，他只会有值得上心宠爱的后妃。

他身边可以是任何女子，从前是她，如今是李娴，往后也会是其他名门贵女。

与沈安故做感情博弈，无异于在深渊里与他谈判——只有被动，没有选择。

盛林娇不冷不热的神情，在看到李娴惊恐的往沈安故身后缩的时候，转变为嗤笑。

甘心屈膝做妾的大户嫡女，没脾气没主见，见了“情敌只会往男人身后躲，如此好拿捏的性子，难怪沈安故会选她做侧妃。

她忽视含情脉脉喊她“娇娇的沈安故，只与躲在他身后的李娴寒暄，“好久不见李姑娘，嫁人后真是越发明媚了。

李娴只微微点头，一副别人欺负了她的模样，声音微小的回了一句：“许久不见，郡主也是越发……越发有气色了。

盛林娇听了这话，倒是觉得方才的判断下的早了些。

这李娴张口便戳人心窝子，他们都心知肚明，两年前沈安故瞒着她求娶了李娴，她气急攻心，病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还是要两日一补药，三日一汤药的养着。

她能一张口就怼到两年前的糟心事，间接炫耀是她嫁给了太子，倒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是个任人揉搓的善茬。

而沈安故听了李娴的回话，脸色更不大好了，微微错身，与她离了一尺远，眼睛紧盯着盛林娇，不肯挪开。

盛林娇见此，一双明眸调笑的看着李娴，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炫耀的男人，一两句话不合他意，便当街连脸面都不肯给你。

李娴见沈安故为了一个退了婚的前未婚妻，当街不给她脸面，也是难堪的很，一边后悔方才不该故意说那样的话，一边在心里骂盛林娇退了婚还要勾搭太子。

此时沈清彦也来火上浇油，他将装着口脂的小提箱递给盛林娇，语气颇为亲密的说：

“我跟老板将下个月的新品都预定了一份，到时候直接送到你府上。

盛林娇配合着笑笑，双手接过匣子，道：“多谢，劳奉亲王为永昌费心了。

收了东西，盛林娇也不愿在这陪他们演这一出闹剧。

因为沈安故作为太子，为保安全，所以在外几乎不以太子身份示人。

盛林娇向他行了个平礼，道：“今日家中还有些事，不与二位作陪了，公子与李姑娘好好逛，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盛林娇无视沈安故那明显不悦的眼神，抬步就走。

沈清彦也殷勤的跟上，临踏出门时还与错身经过的太子笑笑。

虽然招数很寻常，但效果很明显。

沈安故虽面上不显，依旧一副温柔菩萨的模样，可眼里透出的不悦仿佛已经凝成实质，要穿透沈清彦的脑袋了。

而沈清彦感觉到了也装傻当不知道，乐呵呵的跟上盛林娇，也不说话，只是周身围绕着欢快的气息。

盛林娇看着他这副模样，便猜到了方才与沈安故的相遇不是巧合。

难怪他到了胭脂铺子那像个癞皮狗一样，非要进去买点东西。

原是故意安排她见沈安故与李知意成双入队的模样，好让她死了跟太子的心，安心嫁与他沈清彦做亲王妃。

对于这种小孩子把戏，盛林娇属实是无话可说。

手段虽然不大高级，但她不得不承认，今日这一次相遇，确实让她想通了不少事。

但沈清彦打的那点小算盘，她更是不会答应的。

一个能将她一环一环算计进去的人，纵然装出一副深情模样，但又能有几分真心？

这头沈清彦纵然看出了盛林娇不高兴，但心情依旧是极好的，一路走一路还与相熟的商贩们打招呼。

宁国思想开放，已经在议亲的男女双方一同出游玩乐，不仅不会被说不守德行，反而会得到双方长辈和朋友的支持，让小年轻们婚前多接触促进感情，也是为了日后和睦过日子打基础。

而沈清彦与盛林娇这般，虽未议亲，但盛林娇这种经常出入皇宫，得圣上与宫里娘娘青睐的高门贵女，是注定要嫁入皇室的。

而皇帝膝下只有这两个儿子，如今她与太子退了婚，在百姓眼里她就是要嫁入奉亲王府的了，所以一路上两人结伴前行，不仅没人说盛林娇这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守女德，反而收到了许多热心百姓的祝福。

沈清彦一路高调的送盛林娇到了盛府正门，又硬拉着她寒暄半晌，才心满意足的看着盛林娇进府。

盛林娇则是头疼不已，左一个沈安故又一个沈清彦，没一个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