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皇后的重生日记》

第1章 药引

“娘娘，该起床了，皇上说过今天要来看你。翠河跪在床前，柔声细语的对我说道。

“他居然还能来看我，可说是为何？我说着便缓缓起身，慢步走向镜前。

我望向镜中容色苍白的自己，鬓边一根根被多年风霜打磨出的白发，不见半分当年的娇俏模样。

我的手腕终日缠着纱布，如今想拿起梳子梳一下头发都费劲，翠河见我此状，忙接过梳子：

“娘娘何苦自己来，您忘了，今天是您三十二岁的生辰啊“

我看着翠河拿着木梳的手，干裂，消瘦。

从前当我还是御史台家小姐的时候，翠河的手都没这样过。

我把手搭在翠河的手背上：“翠河，这些年你在宫里受苦了。

翠河但笑：“娘娘说的是哪里话，翠河从小就跟着您了，奴婢能跟着您，就是奴婢的福气了，哪有什么苦呢。

我回头笑望了眼翠河，这些年要是没有她陪我，这日子也是一个难熬。

她不说，我都要忘了，我也才三十二岁而已。

可我嫁给李崇也已经十二年了。

这十二年，我眼见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一步走进权力中心，迈向权力巅峰，为了皇位，他可以手足相残，可以不念父子亲情，可以将妻子送往敌国为质……

而他偏偏又信奉起了什么邪术，不知哪来的游方道士说以枕边之人的血为药引，方可使他没灾没祸，长生不老。

都是放屁的。

两年前他说：“皇后，你若真心爱我，必不愿看朕积劳成疾，而朕也不想只留你一人在这世间受苦。

那时我刚从西凉回来不到半年，而在我生活在西凉的这几年里，我竟早已家破人亡。

当我回到我心心念念的故土，盼我与家人团聚的时候，我被告知父母皆因我而死。

李崇是我这三年在西凉最大的不舍和牵挂啊！他怎么能？

我所有的信念全部崩塌，陷入了对李崇的爱与恨中无限纠结，忧思成疾。

要我的血便要吧，我不敢轻易赴死，只因我在这世上还有远方的兄长为我牵挂。

他一次虽只要几滴，但伤得实实在在是我的身体。我闻过那血味，腥涩极了，不知李崇如何下的口。

后来我因气血两亏，竟不知我已怀胎三月而又使胎死腹中。

我小产那天，差点就活不下来，而李崇却在陪着荆楚楚饮酒作乐。

翠河没日没夜的守着我，眼泪都熬干了。

我等了一天，两天，三天……等啊等的，对他仅存的一丝念想便也断了。

犹想起当年，也是他说：“小葭，北齐来犯，咱们南楚目前兵力尚弱，需向西凉借些兵，而西凉皇室点名要朕的亲眷做为使臣前去西凉，三年，就三年，你若真爱我，必不会教我犯难。

西凉皇帝柳啸英，城府极深，狠辣无情，相传他为了得到这个皇位，杀兄弑父，做了皇帝之后又杀掉了他所有的反对党，其中不乏许多开国元老。

那时李崇刚登基不久，朝局动荡，根基不稳，他说除了我没有信得过的人，而我为了当好一个妻子，一个皇后，踏上了去往西凉，名为使臣实为人质的路途。

他连翠河都没让我带着。

可我竟不知，西凉皇帝柳啸英竟是我年少时的恩师柳则。

当我见到他那一瞬间，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我说他怎么会在我十八岁那年不告而别人间蒸发，原来他回了西凉，做上了皇帝。

我说李崇怎么一定要我去，原来他早就知道柳啸英就是柳则……

这一切显得有些许可笑，我好像被两个男人摆了一道。

说实话在西凉的这三年，我并未受到什么苛待，所有人都对我礼敬有加，而柳啸英也时常来看我。

一开始他老问我：“婵婵，你记不记得当年学堂里就你最爱与我争论书本，问你之乎者也，你偏要答者也知乎。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在与我争论时摔碎了我一方价值千金的砚台，我同你生气，你竟因为我说你几句便几天不来学堂上课，后来还是我买了兴安铺的糖糕去你家寻你，哄了你好久你才来的。

“你记不记得学堂后院有棵柳树，是咱俩一起栽的……

“过了这么多年，我都不记得了。我老是这样打断他。

要我跟他说什么呢？曾经他是我除了爹娘兄长外最信任的人，我的学识，我的为人处事，都是他教的。

我视他为友，也视他为兄。

可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音信全无，我遍寻他无果，甚至都以为他死了。

我暗自心碎伤神，埋怨上天的不公，如此奇才，落得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而他又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变成了我夫君的救命稻草，变成一个阴谋诡谲的人物。

实在太不像我曾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了。

时间长了，他也便不再说了。

再然后，他会常来看我，也不怎么说话，坐一会就走。

再然后，他便来也不来了。

等我再见到他时，已是我三年归期将至。

他问我真的要回去吗？哪怕知道李崇是在利用我。

我说我还是要回家，我生在南楚，我的亲人，爱人都在南楚，我在那里生根发芽，我该回到那里去。

我承认，那时我对李崇依然存有爱意。

对于我这种执拗的人，见了南墙也不见得会回头。

你问我爱李崇什么呢？

或许人都是为了一些瞬间和念想活着的。

十六岁时我在皇家猎场初次注意到他，少年一袭白衣，骑在马背上，丰神俊朗，神采奕奕，转瞬间便射中两只大雁。

而后他在众人赞许的目光中走向我：

“林家小姐，去岁宴内有幸得见，闻一见钟情，始知不才粗貌平平，犹欲搏汝之芳心，汝若受之，则取此二雁，不受则宥吾犯颜突，又则请罪。

我肯定是震惊的，我只知道他的生母是元贵人，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五，母子二人在老皇帝那里并不受宠。

可他到底也是皇子，当着众人，尤其是当着自己父皇的面，他不怕受人耻笑，受父亲责罚吗？搞不好我也会被扣上一个勾引皇子的罪名。

可当我悄悄看了一眼老皇帝，他居然是笑着的，好像很满意自己儿子的做法。

可我那时到底年纪尚小，不懂这笑其中含义，于是在忐忑，紧张，甚至有点欣喜中，我接过了那两双大雁。

李崇知我平素贪嘴，兴安铺的糖糕，临福楼的糖醋鱼，王记酒楼的各种辣炒，知我不喜装扮，他劝我也要像别的女子学学，彩蝶轩的胭脂水粉送了一堆，还有城北王婆婆家自己种的月季花……他变着花样的往御史府里送。

他冒着雨也会把老皇帝好不容易赏给他和母亲的好料子给我送来做新衣裳。

他会给我写许多信，写思念，写情诗：

“遥遥宫墙里，连连红豆中。

我最爱这句。

十八岁那年我因柳则的消失难过的大病了一场，他知道后不顾劝阻，来到我家衣不解带的照料。

而我，也沉浸在李崇编制的情网里彻底陷了进去。

忽略了父亲与兄长与日俱增的愁容。

十九岁时他说我年纪尚轻，不忍将我大好年华锁在宫中，他说他愿意等，他说要把最好的都给我。

二十岁时我们成婚，彼时他已是惠亲王，办了大功几件，也不再是孤零零的孤军奋战。

那夜洞房花烛，他说：“婵婵，我终于娶到你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叫我婵婵。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当年在猎场之所以对我说那些，是因为我是他父皇为他拟定的成婚人选中，最适合他的一个。

我的父亲是正三品御史台大夫，文臣，不属六部之内。

我的兄长是正五品虎威将军，武将，常年镇守边关，在军中并无太多实权。

这很符合他营造出的那种与世无争又渴望安稳度日的性格。

而我的父兄，在我接受他那双大雁的时候起，就和他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人。

这么多年，父兄为他做了多少荒唐事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当我要前往西凉为质的消息传出时，父亲在大殿上公然大喊：“诏者东郭先生也。大骂李崇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李崇竟然将我的父亲以大不敬的理由下狱，娘亲听闻此噩耗，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没过几天父亲便在狱中咬舌自尽。

而我的兄长也因此被贬到人迹罕至的小小荒州做知府。

这些都是我回到南楚后才知道的，翠河告诉我时，声泪俱下，句句泣血。

是我让他们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是我造的孽。

一时间我父母双亡，胎死腹中，我的整个人都垮了，可我却还是要每天做李崇的药引子。

…………

“皇后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一声低沉的男音在我身后响起。

不用想都知道是李崇来了，我从凳子上缓缓站了起来，转身下跪，也并不想抬眼看他：

“没什么，臣妾只是在想兴安铺的糖糕而已，一晃竟也十几年未吃了，翠河也是，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你别怪她，是真不让她说的。李崇指了指跪在一边的翠河。

“原来皇后是觉得宫里的厨子不对口味了。

“朕还以为，朕的好皇后，心早就飘到西凉去了。李崇言语间阴阳怪气尽显。

“皇上，臣妾已经说过很多遍，臣妾与西凉皇帝并无半分逾矩，你若硬要次次来我这里都试探一番，那我也只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还有，你别忘了，就算我们真的有什么事，也是你上赶子把我送给他的。我不禁冷笑。

这两年他来我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间，他都在陪着荆楚楚郎情妾意，我想想都觉得恶心至极！

李崇闻言自然是气急，他像疯了一般抓住我的手腕，全然不顾我手腕上伤势未愈，怒目圆睁，咆哮道：“林咏葭，你可别忘了，你是谁的皇后！

“我自然不会忘了，桩桩件件，我都不会忘。我喃喃自语，手腕上猩红一片。

“你可知道这两年柳啸英借着关心你安危的由头在宫里插入多少探子？

“今天在大殿上突然传进来一只飞箭，箭上绑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只写了“汝非善类，若其如何，请归之。皇后，你可真是我的好皇后啊！

我看着身旁一直跪着的翠河：“原来你并不是为了我生辰才来的，李崇，你可记得你有多少年没叫过我婵婵了吗？

李崇听到我的话明显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便喊了声“来人。

我知道，我的生命将会停留在今天了。

“白绫，匕首，毒酒，你选一样吧，小葭。

“柳啸英对我如此挑衅，无非是你的缘故，现如今南楚国力强盛，足可以和西凉抗衡，但我缺一个契机，而你的死，就是最好的契机。

“他想要你，我可以说你是被西凉强掳，中途突然暴毙而死。

“小葭，帮我最后一次。

我还是低估了李崇的豺狼之心，他想耗干我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他可以莺莺燕燕成群，冷落自己的结发妻子，而我却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现在居然还要被他用生命换取利益。

是我糊涂啊！爱上这么一个无耻之尤！

我苦笑：“我只求我死后你会善待我的哥哥和翠河。

笑的也是自己。

我想到我这么多年为了他心甘情愿的收起我的才华和锋芒，我一直在他的后面，忘了自己也曾是一个天之骄女。

我想起他逼死我的父母，送我去当人质，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和远方的哥哥。

一瞬间，我好像想明白了一切。

于是我猛地抓起一杯毒酒，一饮而尽，眼角留下一抹残泪。

在我意识彻底消散之前，我听见翠河喊：“小姐不要丢下翠河。

她好像拿起一把匕首，死在了我的身边。

说我是这红尘中最痴傻的人也好，说我为了一个男人抛弃自己也罢，我反正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