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行，风雪听》

第3章 乐神·住进留音苑

仙茶落这个仙儿啊，可就真是绝了，让人真是又恨，还恨啊。我与她相识于凡间，那时我还是个通体纯白的小狐狸。

什么品种我搞不清，反正是那条街最好看的小狐狸。我那时最喜欢奔波于各家瓦楞上，穿梭在烟囱与膳房间，在那有炊烟的地方搜寻世间的美味。

傍水而建的人家，做鱼自是一绝，那便趁潮涨之时前去偷鱼，定是味美肉鲜。依山而筑的人家，做野味自是一绝，待立秋动物觅食之际前去偷山鸡野兔，定是硕果累累吃不了兜着走。临市而居的人家，做糕点自是一绝，赶着人间各大节日如乞巧节端午节上元节等，定有玉盘珍馐佳肴在桌上待着。我在那里活了三百多年，混的各种门道门儿清。然就是我这样一个奸懒馋滑的狐狸，在爹娘都不抱有什么望子成龙的前提下，还是打鱼晒网的学会了变身成人，后还阴差阳错的得道成了仙。

我是不好使法术的，耗我精神，太过乏累，我只在爹娘逼迫这类不得已时才变人样，我那狐狸样子多可爱，变成个没个特色又丑陋的人有什么意思。某一天我正自顾自嘟囔这些个话，我娘听见了，她却不直接来骂我，反而是跑去问我爹她那人形好不好看，我爹被问烦了，过来打了我一顿，又给我施了人形定术，三天内不得变回本身。

我便顶着那张芸芸众生的脸东躲西藏，东西也不偷了，只在家弹琴或躺着。这变人身虽不好看，但却可以弹琴。

正巧那两日，旁边搬来一户人家，听闻是东面来的灰熊一家。

有时候这人吧就气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件事情，狐狸也不例外，我就后悔那天因听见外面有琴音便跑出去看了一眼。

是一个女子在弹，我走近才发觉，那琴音是我昨日弹得音，她使了复乐术在琴上，仿着我的谱子让琴复了一遍。

“你这人长得虽标标致致，可怎么偷我音律呢？你是哪个？她闻声抬头，琴音戛然而止。

她高声道:“姑娘两百三，家住黑熊山，兄弟十来个，专吃登徒男。

原是住在黑熊山的灰熊邻居哇。

我扯扯嘴，顺道：“家住狐洞三百年，姐妹四个修成仙，只留我一个爱贪玩，与灰熊大哥聊聊天。

她眉眼一横，骂到:“哪个是灰熊？哪个又是大哥？你这眼睛生的如此不好使，一双瞎的桃花眼留着也没什么用，干脆让我一拳打下来。说着她便伸出熊掌，一时失察让她正中我脑门，当时我瞧她那纤纤细手，未多在意，可事实是即使不是厚实的熊掌也有很大的伤害力，因为事后我眉心到右眉峰多了一道疤。

她重复:“我是黑熊，黑熊！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是灰色的？

“左眼和右眼。

我笑了啊，原来这熊与我一样，不爱洗澡，那土灰色竟真是土。

“你这个黑白狐狸，真真是个俏货！

俏？哎呀承让承让，原来我不喜欢的容貌也是有他人看上的。我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她却站起来自顾自的走了，琴也不带上。

我将她琴收于院内，想等她寻时还她，却未曾想等到了琴的真正主人，要不是那个人脾气温和，善解人意，瞧我年龄小的份上，我便要去衙门受审了。

这头偷琴的混狗熊，给我年幼无知的青涩年华里多加了一个不愿回顾的时刻！

再说到那桃花债，那是去天上后的事情了。

我是如何从一个混吃等死却美丽动人的狐狸变成狐狸仙儿的呢？旁人不知，我也稀里糊涂。

我只是偶然一天夜里饿意袭来，又闻见外面有烤鱼的香味，便偷偷溜出去。我谨慎的躲在草丛里，藏好了尾巴，只露出一个鼻尖去探寻烤鱼在何处，嗅来嗅去，也未曾准确定位。

正在疑惑时，只听“哎哟一声，便有落水之声。我寻声探去，瞧见前淩江的厚冰上有一处大大的窟窿，好似有人落了进去。只记得当时上前，探脑思忖着，我不是太懂水性，更何况要在这冰冻的江里救人，那窟窿里暗暗的，照不见我的影子。还未想清楚，脚底一打滑，我也掉了下去。真完蛋，真倒霉，我恨前淩江。

那水冰冷刺骨，浸在身上仿佛万箭穿骨，尤其是心脏处被刺的难受。我奋力蹬腿，四个爪子拼命扑腾，别说救人了，我自己都顾不上。

可好巧不巧，我的爪子勾住了什么东西，我挣脱不开，还好那东西轻，就一起带上了水面。上了岸我才看清，勾住的东西是个拂尘。我极冷，意识还没缓好，眼前一花，拂尘变成了个老头。老头连忙带我离开岸边，还不忘夹带走他用法术隐匿的烤鱼。

后来老头送我回家，见了我爹娘，笑眯眯夸了我好多，说我见义勇为，说我舍己为人，还说要送我一堆烤鱼。我只窝在火炕旁取暖，一句也不应。后来阿娘逼我变了人，给老头回礼弹奏了个曲儿，我们一家便稀里糊涂到了天上。

我五千岁时，正嚣张，和小白浪迹各个天宫，夜夜不归家。我负责装模作样去人家拜访，与人家聊的开心便能收到几颗蟠桃或是茯苓糕，而小白负责在宫苑内搜罗藏酒，那些树下一般都埋着上好佳酿。就为这一些些的佳肴，小白挨人家揍，我无意一笑惹到一众姑娘。我俩也换过分工，最后以我被打哭小白被吓哭而终止。

陈年旧事，有趣归有趣，麻烦，自也是麻烦。

那几百年每每在家听见有客至，唤一声流音，我便打一哆嗦，从脚底冰凉至手心，生怕又是哪家姑娘寻上了门，在我爹面前告一状，再受一顿胖揍。我也不是记吃不记打的，在那几百年后历了天劫，便也不胡闹了。

回神过来，我依旧在丫鬟前站着，我又顺势点了点头，把她气的“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话。

由人带领，我到了留音苑。淡青色大门紧闭，朱红色宫墙高竖。推门跨过高槛进去，两旁杏树林海直映眸间。正中有一亭，亭子以红木雕筑，内置一把黝黑黝黑的七弦琴于伏案上。越过凉亭，踏入正堂，半人高的香炉正正摆放，炉内燃着香。左面是卧房，房内有一铜盆装满了清水，听闻是散湿的功效。我端起铜盆泼向香炉，才长舒口气。

外面正在为我挂“留音苑三字，叮叮当当的敲响倒是扰兴致。

吵的我烦躁，我抬手，香炉缩小落到床榻边，内燃起天上的香料——雨没风，顿时屋内萦绕着风吹雨云的湿漉漉气味。我远远看了眼亭子，亭上便多了一行:流音来此，留音于此。我又打了响指，那七弦琴便如褪色般变为墨竹色，颜色相差无几，应是不会被人发觉的。

我挥袖闭门，大摇大摆的前去睡觉了。

再醒来时，屋内昏沉，烛火将熄。我推门，一阵凉意来袭，四下无人，唯墨琴伏于案。

应是快寅时了。

果然，院门被推开，小公主现于门前。

她着雪青色罗裙，踏霜缓步走来。

我向小公主作礼，小公主亦回礼。

我道:“公主殿下，明日可不必这么早来学习。

她问:“流音乐师几时闲？

我心想，日上三竿再醒是极好的，昴神挂上了太阳，明晃晃照的凡间暖意四起，此时打个哈欠跳出被窝，也不觉冷。醒后定要吃个凡间的早膳，尤其是宫内的，银耳碧水粥以及万安卷都是我心心念念几百年的美味。腹饱后教落荒兽到云端，晃晃脑袋，抖落下晶莹剔透的羽毛，造就人间一场洁白无瑕的大雪。赏够了雪，又该用午膳，午膳毕要午睡，午睡醒了要下午茶，下午茶后便要随意抚琴，俗气的打桂枝以及我偏爱的月碎决都是我每日必弹，弹曲子的瘾过完，又该晚膳，晚膳后起月神挂好了月亮，便要赏月，赏完月与起月神闲聊几句，过后惺忪入睡， 几时都不闲。

“我在卯时要随陈太傅学习诗词歌赋，辰时向爹爹阿娘请安，辰时三刻要采嫩柳芽送去膳房随杜厨学习各式柳饼，巳时同寻复哥哥请教太傅留下的作业，又或是自思，午时同爹娘用膳，未时同寻复哥哥习剑，直到申时方可休息，再一同用晚膳，酉时随环佩学习女红，戌时... 戌时便就寝。

她一口气呼啦呼啦说了这么多，我微微一愣，便将刚刚所想的又噎了回去。

但我却听到了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