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季》

第9章 公交车

行程过了两站，在第三站缓缓停下。唐屿目光透过车窗扫过了候车的人，心下一沉，往宋知夏身边靠了靠。

“往后面站一点，站我身后。

“嗯？什么？宋知夏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但还是随着他的步伐往后车门挪了挪。

车停稳，唐屿转身看着上车的方向，眉头紧蹙。

门口上来四五个染着黄毛的痞子男生，前两个叼着烟，一脸高傲的昂头准备往里走。

“诶诶，把烟灭了，禁止吸烟几个字看不到吗？司机皱眉看着他们几个，不耐烦的指了指投币箱上的标识。

为首的寸头捏着烟，还真就弯腰仔细看了看标识。

“哎哟，原来这几个字儿这么念啊，嘿，真不巧啊，没看到。说着还对着那几个字吐了口烟。

寸头男生两口抽完，烟头烧得差不多，才顶着司机恼怒的目光随手丢了烟。唐屿一直盯着几人，见寸头男生往里走，又挪了挪位置，挡住了宋知夏探出来看热闹的脑袋。

“别看，往门那边站，下一站就可以下车了。宋知夏被挡了视线，额头撞上唐屿的背。听出唐屿的声音带着说不出来的紧张，不自觉按照他的命令退了几步。

“给钱！你们给钱了吗！几人准备往里走，又被司机师傅喊住。

走在最末的黄毛男生回头，一脸烦躁的看向驾驶位。司机师傅也毫不退让的对峙，大有不给钱就不开车的趋势，气氛一时焦灼起来。

黄毛男生看着看着突然咧开嘴笑了两声。

“哈哈哈，给钱，好，给钱。低头在口袋里边掏边走向投币箱。“哎，今天就带了这么点儿钱，师傅，看着啊。

黄毛男生掏出一张零钱和几个硬币，满脸挑衅的看着司机师傅，一个一个数着投进去。“十块……十一，十二……

司机看他投完，鼻子哼了声，不再看他们几个，重新发动车子。

唐屿已经收回了视线，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望着窗外，只有紧蹙的眉展现着他的不悦。

几个痞子男生乱七八糟的聊着，时不时蹦出几句脏话，惹得其他乘客侧目。

笑着笑着，投币的男生发现了人群中站着的唐屿，跟其他几人打了个眼色，寸头男生侧了侧身，也看到了兀自站着的唐屿。默默打量了一会儿，随后挤过两人之间隔着的乘客，站到了唐屿旁边。

“哟，这都能遇到熟人，唐屿，……刚放学啊？嗓音沙哑，语气中夹杂着浓烈的挑衅意味，宋知夏忍不住看了看来人。

男生长相略显成熟，皮肤黝黑，右侧额头往上挂着半结痂的伤口，不像上学的学生，看着唐屿的表情也一脸不怀好意。

唐屿忽视男生打量的目光，也不转头，气氛愈发焦灼，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良久，唐屿阖了阖眼，叹出一口气，斜睨着男生。

“你站得太近了。

男生听完一顿，笑得更加肆意，微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诶，好，太近了，太近了~我往后退，退……说着要往后走，却不慎踩到另外一个乘客的脚，惹得一声低骂。

“哎哟，对不住，没看到。哈哈，屿哥，你看这……我想退也退不了啊。语气没有丝毫的抱歉，一脸笑意的盯着唐屿。

唐屿不想理会，沉默面对着窗外，只有越发紧蹙的眉章示着他对这人的烦躁。

两人无声对峙，宋知夏不明所以，但仍感受到了他不悦的情绪，侧头犹豫着要不要安抚他，却有点找不到突破口。

男生打量的目光瞟到了做小动作的宋知夏，不自觉怔了怔，眯眼上下打量着她。

“哟，哪来的小美女，以前没见过啊，来和哥哥认识认识……男生放下手，抓着吊环想靠近宋知夏的位置。

“你再近一步，我保证，你今天不能站着离开。唐屿转头认真盯着男生，眼里的警告意味比言语更甚。

男生一时间被唬住，止住了抬起的脚，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转为愤怒暴躁，眼神凶恶，却也不敢再向前靠近一步。

剩下几人也收敛了笑意，一脸恼怒地望着唐屿，却始终没人敢动。

宋知夏听到男生的话也意识到说的是自己，皱了皱眉，一脸嫌恶的看着男生，万分恶心这人的言行。

气氛越发紧张，两方都不肯退让，只有公交车阵阵颠簸。窗外景色几度变换，没一会儿到了下一个站台，稳稳停住，众人皆是惯性前倾了一下。

唐屿站的还算稳，宋知夏微微撞到他身侧。

“到了，你先下车。唐屿依旧盯着男生，对宋知夏说话却轻了轻声。

宋知夏没有多问，又看了男生两眼，慢慢退到门边下了车。转身看着车内，唐屿开口说了几句话，对面男生的脸色更黑了。

直到唐屿站在宋知夏旁边，男生的目光也没离开过他，车子再次启动时，男生的目光微微转向了宋知夏，看嘴型好像是说了句脏话。宋知夏意识到可能是对自己说的，不自觉一阵恶心反胃。

“走了。唐屿转身往两人住的小区走，宋知夏回神，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气氛明显跟放学时不一样了，唐屿紧抿着唇，眉头轻皱，宋知夏偷偷看着，一边感慨着他生得的确出色，一边纠结着要不要问刚才的事。

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好事，继续提只会让两人心情更差，宋知夏权衡一会儿，决定跳过那些不开心的事。

“可是，总得说点儿什么吧？宋知夏咬唇，抬头望了望，已经快到小区门口了，遛弯儿的吴爷爷也刚好晃了进去。

小区里的老大爷都喜欢找人聊天，一会儿进去要是遇上了，少不了要多问几句。宋知夏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她惯会哄人开心，但唐屿这样心情不好的样子，她不了解，也不确定。

果不其然，刚进小区，树下支着桌子吃饭的李爷爷就看见了俩人，匆匆咽下一口白酒就要喊住俩人。

“嘿，夏夏啊，今天去上学了啊？哈哈，我说怎么没听你拉那个什么琴呢？

“是小提琴，爷爷！我刚放学，您要想听，我以后就多拉几首给您听。

一提到小提琴宋知夏就仿若活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喊着回话，语气中的雀跃惊飞地上几只觅食的鸟儿，唐屿也忍不住偏头看她，疑惑她的情绪怎么大起大落转变地这么快。

“哈哈，好。李爷爷笑得皱纹堆了满脸，又眯眼仔细看了看她身侧的人。

“哎呦，刚才太远没看清，小屿啊，你今天也上学啊？声音传到两人耳中，她也含笑看着唐屿，见他表情松动，逐渐带上无奈，宋知夏心中窃喜，抢在他开口之前率先回应着。

“是啊，爷爷，他还跟我一个班呢！

“那感情好啊，互相有个伴儿，小区里啊就你们俩是上学的年纪啦！

“那我们可得努力一些了，给爷爷您看一看。

“哎，好，好……两人就这么隔着距离互相喊话聊着。宋知夏懂得讨人欢心，哄得老爷子一阵一阵笑。

唐屿默默听着，看她努力喊话的样子心情也莫名放松下来，心想也难怪王妈会夸她嘴甜，她真的很懂得哄人开心。

两人还在往家走着，宋知夏已经落下了几步，唐屿悄悄放慢步子等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快转角的时候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同样停步为喊话结尾的她。

余晖映在他的侧脸，显得温柔恬静，晃动的马尾又彰示着少女的活泼，破旧的居民楼似乎与她格格不入，又好像毫不违和。

“爷爷，我要回家了，有空了就给您拉琴！

“啊，好，好孩子！

宋知夏这才回头看着唐屿，眉眼嘴角间的笑意还未收敛。

“看着好玩吗？

“什么？唐屿见她笑意更甚，说出来的话有些无厘头，不禁疑惑了起来。

“我都看见你笑了，刚才我跟爷爷聊天的时候，好玩吗？宋知夏笑得眯起了眼，一步一步靠近着唐屿。

“你刚才本来心情不太好，看见我跟爷爷聊天你嘴角弧度上升了一点点，我眼神好，看到啦！唐屿看她慢慢靠近，微微出神。

原来她是故意的，抢了自己的话，担心自己开口破坏了原本融洽的氛围。

唐屿想的更多，也许她想哄自己开心呢？

她可能也做到了，因为唐屿好几次被两人的喊话吸引，不是好奇内容，只是想看看她肆意笑着的模样。唐屿抿了抿唇，一时无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答案。宋知夏路过他，步伐欢快的往前走。

“你在这儿住了多久？

“……三年，不记得了。唐屿跟在她身后几步，不急不缓。

“嗯……那也挺久了，我暑期才过来。宋知夏略停顿，想了一会儿。“但我很喜欢这儿，跟你比起来的话。

“……是吗。

“我乱说的。宋知夏回头，狡黠一笑。

“因为你好像也很喜欢这儿，这是你的地盘。

这种话说出来有些幼稚，像小孩子玩游戏固执的划分界限，各自占地为王，想把那一块区域的快乐独留给自己。

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宋知夏望见了站在门口的母亲夏雨慧，伸手挥了挥，直到她看到自己开始笑。

“有时间可以带我到处逛逛吗，新邻居……兼班长大人？宋知夏突然回身停住，一双清亮的眸认真看着他。

唐屿也停下脚步，安静回视着。耳边隐约传来几声汽车鸣笛，飞鸟自不远处振翅离去，一切都如过去平常，只是风送来的剩夏余热，漫上了少年的胸膛。

“好。声音不大，很快被风送向了远处，女孩明媚的笑却未曾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