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心贺承律》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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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横山说完这句话，眼睛早已湿润。
遗憾吗？遗憾的。
遗憾幼年没有给她父亲的关爱，遗憾没有早点知道两人的关系，遗憾当年腌臜作为全被她看在眼底，遗憾他无能为力，没能用更好的办法帮助她，遗憾……没能亲口跟她道声歉。
还遗憾没能亲口听她叫一声父亲，不过他不配提。
但是不遗憾付出一切保全她，一点也不遗憾的。陆横山又笑了，总归他是为她做了件事情了。
安纯啊安纯，你看这样可好？那人依旧做你英勇神武，让你崇拜的父亲。而我以后，当你的守护神，要是作恶太多当不了神，即便当恶鬼，我也守着你，你放心，我会躲在角落，不会吓着你的。
我跟你父亲一块守着你，他当你名正言顺的父亲，我……不跟他争。
＊
两人极力争夺。
数十秒后，一声巨响，一切归于平静。
＊
苏心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小时候，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
晚上她又吃不到饭了，她躲在被子里，蜷缩着身子，饿得胃疼。
她抚摸着肚子，却没有哭，也没有喊人。这是常态，她习惯了。
她闭上眼睛，几乎要睡着了，却突然有一双手，掀开了她的被子，然后一双大手，把她从床上给抱了起来，紧接着她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男人高大极了，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抱着她往外走去。只是一路昏暗，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面对这个陌生人，她也不害怕。只是好奇的问道：“你是谁？
她挣扎：“你别抱我。
“不要怕，我不会害你，就一会儿。
男人说着，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她，很快他们来到了一间房间，除了依旧黑暗之外，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很温暖，满桌吃的。男人放下苏心安‬，让她大快朵颐。
苏心安‬又偷偷看他，依旧只看得见一个轮廓，看不清楚脸。
她又问：“你是谁啊？
男人干巴巴的说：“我最后来看看你。
苏心安‬说：“可是你为什么要来看我？
“舍不得你。男人这一下回答的很快，他说，“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想来看看你。
苏心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胸口一阵疼痛。她捂着胸口，眼泪直掉。
男人慌神了，连忙走到她身边，抽纸给她擦眼泪，只是动作并不灵活，甚至有些生疏。
“你不会照顾人。苏心安‬说。
“对不起，我照顾得不好。我从来没有照顾过小姑娘。男人很是愧疚，似乎想抱起她哄一哄，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记得她不爱他抱她。
苏心安‬有点心疼他，正想伸手主动过去抱抱他，他却直起身子，道：“我该走了。安纯，你该醒了，以后不要再想着那些事了，开心一点活着，好不好？你一定要开心的活着。
他说完话，就像是有人在催促他一样，他不得不抬脚准备走了。
苏心安‬盯着他的背影说：“是爸爸吗？
男人倏地回头，像是笑了，他朝她摆摆手，道：“不要再睡了，起来吧，她们都在等着你。以后好好陪着姑姑妹妹，还有我乖巧的外甥女。
他越走越远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点。
苏心安‬想，她大概是失去了什么。
等到她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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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发现苏心安‬醒来的是叶晨曦，她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前几天一样，看错了。叶晨曦使劲揉了揉眼睛，面前的苏心安‬，眼睛虽然湿润，可分明睁着眼睛。
她惊喜极了，差点上去抱住她，但最后猛然想起她的身体状况，急急收手。
苏心安‬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想说话，说不出来。而叶晨曦早已经从病房里跑了出去，她跑远了，可是声音还是传进了病房。
小姑娘的声音清晰透亮，大声喊着：“姑姑，姑姑你快来！姐姐醒了！
苏心安‬望着天花板，沉默。
几分钟后，陆英芝也慌慌张张跑了回来，看到苏心安‬醒了之后，忍不住无捂住嘴，下一刻，她哽咽道：“安纯，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苏心安‬想说点什么，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生锈了一样，有那么一刻似乎忘记了怎么和人交流。不过好在在陆英芝抚摸上她脸颊的那一瞬，她像是恢复过来了，用艰涩的声音喊了一句：“姑姑。
“你睡了太久了。陆英芝眼里蓄着眼泪，那是心有余悸的后怕，在这一刻终于心着地了。
苏心安‬说：“我睡了多久了？
“半个月了，安纯。陆英芝怜爱的说，“姑姑差点要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妹妹这几天也天天往医院里跑，魏封那天带你来医院的时候，她看见你，就忍不住哭了，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
苏心安‬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朝叶晨曦伸出手，后者顺从弯腰下来，跟她拥抱，像是要把对方揉进骨血里。
“姐姐，你还能抱着我，真好。叶晨曦小声的说。
“是啊，真好。她附和。
“以后有什么事，你得让我一起承担，我也是个大人了，父亲的事，你就一个人孤军奋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叶晨曦道。
“对不起。
“你要是真心跟我道歉，那你答应我，下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叶晨曦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着，“我一直有跟姑父好好学，他教我也很认真，用不了多久，我就有能力了。
乍一听到陆横山的名字，苏心安‬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英芝的脸上也有几分僵硬。
叶晨曦也很快料到自己说了什么，暗自后悔着。
片刻后，苏心安‬看着叶晨曦说：“我想喝粥，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叶晨曦没有耽误，立刻就去了。
苏心安‬这才看着陆英芝，她张张嘴，却问不出口。
“那天，魏封把你送来医院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消息，你姑父跟萧葛，一起出了车祸。陆英芝叹着气，心酸难忍，“你姑父，没能活下来。
苏心安‬胸口像是被利刃划开，她没有说话。
“安纯，你姑父为什么会和萧葛在一起？他是不是……陆英芝表情痛苦又凝重。
“没有，他没有想害我，他一直在护着我。苏心安‬说。
陆英芝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说：“那就好。
苏心安‬此刻其实有很多问题，比如萧葛呢，比如事情后续怎么样了，再比如魏封又如何了，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心思问，只说：“有没有给他准备葬礼？
“半月前就开了追悼会了，他没有孩子，我让晨曦代替了孩子的身份，替他送了钟。陆英芝说，“安纯，姑姑从此就没有爱人了，只有你和晨曦，你一定要给姑姑好好的。姑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苏心安‬久久不言语，她只是跟陆英芝对视着，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脆弱。
＊
一个星期之后，苏心安‬出了院。
她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只是可以回家修养了。
偌大的陆家，从此只有她和陆英芝，也不对，还多了一个妹妹，少了那个不经常回来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苏心安‬再没有提起过陆横山。
只是晚上偶然进了他的书房，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存储设备。
她迟疑了很久，还是把设备里的内容读取了出来。
里面的东西很单薄，只有一段录音。
苏心安‬再一次听到了陆横山的声音。
那个称不是好男人的男人，头一次那么拘谨。
他小心翼翼道：“安纯，如果有一天我能帮你成功对付萧葛，你能不能，能不能喊我一声……
随后他又自我否认道：“是我痴心妄想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即便你喊我姑父，我也高兴。这个录音，要是有一日你能听到，一定要记住，你比我重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你小时候没有父亲保护，现在我总要保护你。以前我恨急他们逼我姓陆，现在却感激上了，总归在姓氏上，你跟我一样还有一层关系。
“安纯，不是我自恋，你长这样好看，眉眼其实有些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要真像，为什么从没有一个人这样觉得。不过不像也好，萧葛不会起疑……
录音还有很长很长，陆横山像是有讲不完的话。
苏心安‬却没有再听下去，她闭上眼睛，他好像就坐在她面前，那样小心翼翼，那样拘谨，生怕惹恼她。说话诚诚恳恳，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看，看看他有多真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英芝进来喊她，道：“没想到你居然跑来这里了，往常你是最不愿意接近你姑父的地方的。
苏心安‬道：“原来我这样排斥他？
“可不是。陆英芝说，“他回来，你就不愿意回来。安纯，时间不早了，回房间休息吧。
苏心安‬点点头，起身跟着陆英芝一起往门口走去，在房间门口时，她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姑姑，明天天气怎么样？
“不太好，是个阴天。陆英芝说，“已经好久没有放晴了，小雨下的人头昏，打不起精神。你姑父一走，我连麻将也不愿意打了。
苏心安‬沉默良久，说：“姑姑，有空带我去见见他吧。
“好。陆英芝道，“魏封那边，有没有跟你联系？送你来了医院之后，就没影了。还有孩子，又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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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心安‬乍一听到魏封的名字，忍不住出神片刻。
她对他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一天，他对着镜子羞辱她的那一刻。
苏心安‬其实很容易就判断出来，他并不是故意的，她太了解他，换句话来说魏封做什么事，也躲不开她的眼睛。他眼神一动，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陆英芝只知道萧葛的事，却并不知道魏国山的事情。而萧葛的事情爆出来，当年的人，又怎么可能还会有幸免的？
都逃不掉的。
人干了什么坏事，最后报应还是会到你头上。该付出的代价，都得付了。
善良总没错的。
苏心安‬没有跟陆英芝提这一茬。
因为陆横山的离世，陆氏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叶晨曦身上，陆横山早就立好了遗嘱，他的所有财产全部归叶晨曦所有。
这个消息一出来，众人一片哗然。
就在所有人津津乐道陆横山怎么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迷了眼时，叶晨曦的真实身份也被公诸于世。
外头的流言蜚语也就一一落了下去。
只是有人还是会偷偷摸摸问苏心安‬：“你姑父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妹妹，半点不留给你，你会不会心理不平衡？
苏心安‬只是笑，又恢复成往日里人畜无害温和模样，她道：“这些本来就该是属于她的。
外人只笑她好说话，这亲姐妹，也有这么多年不见了，是自己人是外人还不一定，什么都没有捞着，到时候有的哭的。
而谁又知道，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属于叶晨曦的。
苏心安‬的陆，终究是陆横山的陆，而不是她崇拜的那位父亲的陆。
叶晨曦从陆氏的动荡中站稳脚跟，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而在这个过程当中，魏封一直没出现。
叶晨曦看她的眼神当中，逐渐充满了担忧，她说：“姐，你要不要去找魏封？
苏心安‬没有回她。
她去看望陆横山的事情，也整整拖了两个多月。她也没有想过会拖这样久。
苏心安‬在他墓前站了好半天，也没有说上一句话，最后想起什么，说了一句：“梦里我喊你了。
现实中没有机会，但是如果是你入梦跟我告别，你应该听见了，我喊你了。
苏心安‬想，最爱她的人，恐怕还是陆横山。
她想了万一她要是离开以后，所有人的结局，唯独没有想好他的。而陆横山没有想过所有人会怎么样，他只想了她，只在意她怎么样。
他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却从一开始，已经替她做好了打算。
苏心安‬待了很久很久，日薄西山，余晖打得整个画面昏暗，她才跟他道别：“我要走了。
风吹来，枝丫晃动，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道别。
苏心安‬莞尔。
天气入夏之际，萧葛的事情终于出了结果，当年的真相彻底付出水面，而当初帮了萧葛的一行人，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魏国山也不例外，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这件事，让整个城市都陷入一种震惊之中。谁又能想到，这么风光无限的魏国山，会有这样的结局。
苏心安‬在公诉结束，判决结果的那天，跟魏国山隔着很远对视了一眼，魏国山眼神复杂，最后像是一个泄了劲的老头，移开了视线。
而苏心安‬戴上了墨镜，撑着伞，走出法院。
然后她在门口碰见了魏封。
他双眼泛着鲜红血丝，眼窝也凹陷了进去，看上去一点精气神也没有。更别提身上那点阳光的少年气了，就连活力，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比魏国山，还要像一个老头，不是长相，是内心那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苏心安‬觉得他瘦了，瘦的脱相，似乎随时都会垮下。
他站在雨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心安‬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她耐心的站着，一直等他抬起头来，看见了她。
魏封的眼神很空洞，像是瞎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她。
苏心安‬有些艰涩的说。
“魏封。
短短几个月，居然恍若隔世。像是把所有熟悉的记忆都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