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桃林守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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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卒过河

（31）

我今年要退伍。齐庆东放下手里的扳手，对陈海涛说。

陈海涛一愣，问，师傅，这不是真的吧？这儿可离不开你呢。

“扯蛋！齐庆东破例在机房点了一支烟，“地球离开哪个不转呢？

地球离开你会转，可这些机器离开你就不会转。陈海涛猜度着齐庆东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谈起退伍的事儿。

“唉！齐庆东叹了口气，“该退了，都在这儿呆了七年了，就是部队允许我再呆七年，也提不了干，最后还得走。老婆孩子都在老家种田，我也不能只顾自己风光。我走了，对你也有好处。

陈海涛不解地问：“师傅，你说这话我不懂了，你走了，我跟谁学去？

“行了，小子，你其实心里明明白白的，如果我走了，你就显得重要了，这里除了我，谁也比不过你了。齐庆东说，“原以为你是城市兵，来部队混党票的，一开始我也没把你放在眼里，后来才发现你小子做事还挺踏实的，除了那点小个性，其他都不错。你把这摊子看护好，加上你又有高中文化，估计很快要提干了。到时候，写封信给师傅报个喜，也让我和你嫂子高兴下，咱老齐也能带出军官徒弟不是？

陈海涛感受到了齐庆东话语的真诚，心里很感动。但他不愿让师傅为自己做出牺牲，从技术层面讲，他与齐庆东还有不小的差距。当然，自己根据图纸可以慢慢钻研，但他更希望自己在部队的发展能顺其自然，而不是踏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师傅，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也真不希望你是因为我而做这样的决定。陈海涛说，“我当兵时间不长，以后机会多着呢，你留队一天，就有一天希望！

“屁希望！齐庆东吐出一个烟圈来，“我就像一块出了窑的砖——定型了。

“万一你退伍了，部队上的政策有变化，你吃亏不大了吗？

“唉，人其实就是他娘的命，真是那样，咱也得认命。齐庆东把烟蒂丢在地上踩灭，“不说这事儿了，听说傍晚有球赛呢！

“是的，看到连部的通知了。陈海涛说。

“对了，那个打前锋的王卫军是你老乡对吧？他的球打得真不错，比你打得好。齐庆东说，“上次听指导员说，营教导员多次提起过王卫军，营首长对他的印象很深。

“嗯，听说他在学校就练球的，在新兵连的时候就是主力。

齐庆东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也要加油了。

今天是周末，政治学习之后，晚饭开得特别早，因为营里组织篮球比赛。炊事班为省时省事儿，晚餐吃得是菜肉包，小米稀饭，球员每人还多了两个煮鸡蛋。王卫军早换好了短裤和背心，手里抓着两个鸡蛋，像健身球一样在掌中摆弄着，等待着自己的巅峰时刻的到来。

一辆越野卡车一阵风开进机械连，挡板一放，一连的球员接二连三地跳下车来。在那儿又是压腿，又是弹跳，做着准备动作。王卫军悄悄地对一直带着崇敬和自豪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黑子说，你等着瞧，今晚我非要打他们个三比零不可。

黑子竖了个拇指，其实他不知道，指导员早给王卫军打了一针“兴奋剂，只要在这场球赛上能正常发挥出平日的技术水平，基本上可以决定调往营部了。今天，教导员特地把营长和副营长都拉过来了。

平日里的军营生活枯燥无味，这场赛事使营区一下子沸腾起来。战士们早排好队坐到了啦啦队的位置上，值班的排长正在那儿卖力地指挥拉歌。

一辆“嘎斯终于出现在球场不远处，车门一开，营首长边走边向队伍挥手。指导员做裁判，迎上前去请示是否开始，教导员说，吹吧！指导员便退着跑回球场当中，一只手把篮球高高托起，眼睛却盯着主席台，看营首长正式落座之后，才吹响裁判哨。

球赛非常激烈，然而机械连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在主场上越打越顺，很快将比分拉开了距离。特别是王卫军，近抢篮板，远投三分，竟连连得手，如有神助，为最终锁定胜局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营长正坐在那儿与教导员商谈着什么，只听营长说：“老吴，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教导员扶了一下镜框，冲汗水淋漓的指导员喊：“指导员，昨天我在电话里给你说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啊！可不许你们反悔！

指导员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快步走到近前，回道：“一切听从领导安排！然后压低自己的声音，脸上稍微透出一丝难色：“这事儿，我回去就跟连长商量，不过请您放心，我们连在执行上级的命令时，从来不打折扣！

教导员故意摆了下官威：“我可告诉你，兵是你们连的，也是咱们营的，我们可不是与你们商量，这事就么定了，不要再说别的了。

指导员说，是！这事就么定了。

（32）

王卫军应该铭记这场球赛，因为这场球赛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这天连里接到营部的通知，让王卫军到营部去报到，连长黑着脸对王卫军说，你也是知道的，连里一直把你当骨干培养，现在长点翅膀就要飞了。怎么，咱们连摆不下你了，把你这个人才给埋没了？

王卫兵受到连长一番抢白，涨红着脸，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指导员在旁边解围：“到哪儿不是干革命呢？既然是咱机械连出去的兵，就要为咱连队增光。考虑到这事儿对你也是个机会，所以，我和连长都支持你。是吧？连长？

连长说，指导员你总是在当中做好人，几个好兵都是经过你手走的，你典型的胳膊肘往外拐，这不是明明放咱连队的水吗？

指导员一脸委屈状，冤，真冤，这都是上面的指示。

好了，打起你的背包去吧！连长手一挥，自己调屁股走开了。指导员对王卫军说，你还傻愣着干球？快收拾一下准备去营部报到吧！以免夜长梦多。

王卫军感激地给指导员敬了个军礼，当即回宿舍打起背包，走了。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卫军没想到凭借着自己的球技，还能创造出这样的好机会。去营部，想想就够美的，比待在机械连强多了，这么多号人，就是有机会也未必轮到自己头上。

本来，他想找王卫军和黑子，把自己的喜悦与他们分享一下，至少也应该打个招呼再走，但刚才指导员已强调过了，害怕夜长梦多，连长正憋着一肚子的不快，万一他硬顶着不放人，这么好的机会就将与自己擦肩而过，所以，王卫军也顾不上许多，先去报到，以后在部队的时间还长着哩，总还要见面的，到时候见面时再聊。

陈海涛晚上才知道王卫军调走的事儿。

黑子本来是过来向他报喜的，秀芬来信说生了儿子，随便把王卫军的事儿也告诉了他。黑子说，都说周根才不厚道，其实王卫军这小子也不够意思，调营部去了，在我们面前连个屁都不放一个。

陈海涛说，你要他在我们面前放屁做甚？人家那是要高升了，怕咱嫉妒呢。算了，不说他了，快说说你儿子吧，都是做老子的人了，怎么样？开心不开心？

黑子从怀里摸出秀芬的信，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了一阵子，说，接近六斤重，你闻闻，这信上还带着一股奶香味呢！说着把信就往陈海涛鼻子上放，陈海涛赶忙把头偏向一边，开玩笑地说，这是秀芬的奶，你怎么往我嘴上递呢？不闻，不闻。

黑子笑笑，便把信又装进口袋，然后望着远处的天空：“唉，真想立马回家看看儿子长得什么样，看一眼也行。

陈海涛说，过两年你回去，小家伙肯定就会叫爸爸了，你在这儿当兵，什么事儿也没有耽误。

说到探家的事儿，黑子对陈海涛说，对了，我在信中一直告诉秀芬在部队干技术员来着，她哪儿知道我天天钻山洞呢？这事儿你在信中也不要对彩玲提起，别穿帮了。不然，会在儿子心中破坏我的伟大形象。

陈海涛看黑子陶醉在幸福之中，也不愿扫他的兴，便说，行，你本来就是技术员嘛，一枪打出个儿子来！

“去你的吧！黑子说，“对了，说点儿正事，王卫军这么一走，又腾出一个班副位置来，过几天老兵一退伍，连里可能要调整骨干了，你要抓住这次机会。

陈海涛站着那儿，扭头看着连队的那排房子，没说话。黑子的一番话诱发了陈海涛的心思，同是一个车皮过来的，这才多长时间，老乡之间的距离就要拉开了，周根才因祸得福，走了狗屎运，现在王卫军球打得好，又被营部相中了，现在只有自己和黑子还在原地踏步。

本来一心跟在老兵齐庆东后面学技术，也没想得太多，一天天地过得充实，没想齐庆东也要退伍，原来熟悉的工作环境多少都要有所改变。这些时光里，他与齐庆东之间的磨合刚刚好，换了人，一切还要重新来。

班长黄果合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还没走到近前，就扯着嗓门嚷嚷：“你们在这儿呢！害得老子满山遍野都跑遍了寻不着，快跟我回去！

黑子说，黄班长你太夸张了吧？跑遍这大山要用多长时间？

黄果合说，别跟我贫嘴，我找海涛有重要的事儿。

“能不能跟咱也说说？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儿？黑子因为心中高兴，话语也以平日多了起来。

“什么重要的事儿？我告诉你，海涛要调走了！黄果合说。

“班长，你不要与我开玩笑好不好？我能去哪儿？陈海涛感到班长的话有点儿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连部刚刚接到上级的电话，点名要借调机械连的陈海涛，难道咱连里还有第二个叫陈海涛的吗？黄果合涨红了脸问道。

“去，去哪儿？陈海涛说问，“班长给咱透个底好不好？

“嗯，这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去团里，搞什么采编。黄果合说，“快走吧，指导员还等着与你谈话呢！

黑子跟在后面，高兴地说，这回终于轮到海涛了发威了，王卫军去营部，海涛去团部，还高一级哩。

指导员已坐连队里等着陈海涛了，这两天上级不断从机械连调兵，弄得连长很不开心，好像这些事儿都是他操纵的似的。其实这都是政治部门抽调的，自己又是政治指导员，撞在自己的工作口子上，有什么办法呢？

指导员说，这次团里想借调你去协助采编，本来我和连长都不想放你，上面实在压得凶，我们只好忍痛割爱。到了那儿，要好好表现，别忘记咱们机械连对你的培养，凡有咱机械连的稿子，要多编播，不合格的，你就动笔改一改，也算是对咱机械连做的贡献。

指导员请放心，这事我敢保证，陈海涛说。

“嗯，这就好。还有一件事儿，我作为你的老领导，要给你打个预防针。指导员又说，“那儿不像咱们连队，清一色的光棍和尚，整天与女战友一起工作，要注意分寸。前后都不能发翘，明白吧？说白了，前面不能翘鸡巴，后面不翘尾巴！要保持好本份。

“嗯，我记住了，指导员！

“那好，团里中午有车过来接你，你去收拾一下吧。

陈海涛找黑子告别，不然他怕黑子骂他是白眼狼。然后又回到班里，与班长、班副和战友们辞了行，跟着团里的车子走了。一路上，陈海涛并没有多么兴奋，他不知道即将要面临的新环境是个什么光景，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了更高的平台，或许更能发挥出自己的价值。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当车子停稳，打开车门的时候，陈海涛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名女兵，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名女兵不是别人，正是新兵连时认识的周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