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让我放纵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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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场雨

周五时，李蔚电话她说，不用接李衡，他们有别的安排。范小聪不知道的是，这别的安排便是阿衡去他舅舅——乌野实小的校长，许秋池家。

可没想，到放学时分下起了大雨，滴滴答答连成线，从天上垂直落下，打得地面直哆嗦。滴水不漏的范小聪从入职第一天起就备了把伞在办公室。只是这雨太大了，雨伞也免不了一身湿。她于是准备等雨小一点再走。

办公室的两三同事，愉快地给自己安排着周末活动，去某某家组个牌局。他们问范小聪去不去，范小聪说不去后，他们便一辆车坐着走了。

然后，就见余绍东进了她办公室，笑容殷切，道：

“我就怕你走了。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啦！范小聪尽可能的有礼貌，拿出手机点了点，“我叫车了，一会就到。

“范老师，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跟李衡的爸爸在交往。

“不是。

“这样实诚多好，那天晚上何苦做戏来着？假的也真不了。他顿了顿，突然转折，“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我自问对你还不错，你的一些教务需求我无不满足的，其他人可没你的待遇。请教你一下意见从何而来，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对您没意见，余主任，我叫的车到了，先走了，拜拜。

范小聪心累地起身，拿起包和伞往外走去，真是淋成落汤鸡也比这般虚与委蛇的舒适。

不过不仅天有不测风云，下雨天的计程车、网约车也不可测。没人接单、没人接单，行至校门口还是没人接单，她于是往公交车站走去。却见余绍东按着喇叭将车停在了她身边。车窗摇下，道：

“范老师，你都湿透了，快上来吧！

范小聪扬了扬手中手机，道：“有人接单了，马上到。您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余绍东将将面色不虞地开走，公交车就到了，范小聪上车。短短的距离，她的牛仔裤下半截湿透，上身稍好一点，可手臂、后背凉飕飕的，几缕湿发贴紧了脸颊，手中的伞滴着水，有的在地上，有的在裤子上。雨天实在不可爱，好在阿衡今天不跟她一起吃饭，她家里还可以做个西红柿鸡蛋面，就懒得跑菜市场了。

下车时雨已经变小，她抱着手臂往前走，秋月湖畔的风很大，让十月底的凄风冷雨更加凄冷，她要赶紧回家冲个热水澡。

然而世事难料，谁会料到余绍东这个神经病在小区门口等着她呢？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地址的？

见她过来，他推开车门，举了把伞立在车边。难看的脸上升起的笑容很是惨淡，发际线靠后，头发白了一些。整个人十分精瘦，让脸部的沟壑（法令纹）更为明显。

“范老师宁愿坐公交也不坐我的车，怎么，我就这么不遭你待见？

范小聪心惊，却也维持着体面，站着听他讲这些东西，只是自己懒得言语。若言语说得通，那张卡片就已了断，哪来后面这许多事？

“你拒绝我我能理解，我也不是立马要跟你交往。只是当个普通朋友，你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

范小聪立得稳稳的，连眸子都未曾动一下，更不用说嘴巴。

对于对方那坚毅的不耐余绍东假装没有看到，他继续道：

“范小聪，你一个外地人，在这边无依无靠，就会行事艰难。聪明女人都会去选择一个依靠。我从事这个行业这么多年，多少积累了一些人脉与资源，对于你职业的上升能提供巨大的帮助。相反，靠你自己，兴许永远都只能当个合同工授课老师，下岗再就业就会成为你要面临的问题。而你不小了吧！三十一岁？过了三十五工作都难找，只能去餐厅做洗碗端盘子的工作，很累人的。

言之有理，可是我为何要将自己装进这个我不喜的框子？对不起，死过一回的范小聪已经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一极端，这份体面大概是维系不下去了，范小聪也无奈。她轻嘲的嘴角翘起，眼神从他身上移开，大步离开。背后还传来余绍东的一句不甘：

“我都是为你好！你考虑下！

范小聪路过物业时，福至心灵地拐了进去。她过来交过物业费和水费，认识郭姐，于是对郭姐道：

“郭姐，麻烦您一个事。

郭姐：“你说，什么事？

“就是，任何人过来询问我的住址，请都不要告诉他。

郭姐审视地多看了她两眼，道：“行，我们不会轻易透露住客的信息的。

范小聪终于回到了家中，匆匆冲了个热水澡，将湿衣服扔进洗衣机，再也没力气了。跟讨厌的人周旋，比跑马拉松还让人身体疲累。她吹干头发，趴在床上，睡会吧！恢复元气。

这一通睡过去，元气却没有恢复过来——她发烧了，头痛欲裂，四肢里也痛，也不知是肌肉痛还是骨头痛。好在家里还有对乙酰氨基酚。凌晨吞了颗药，后来迷迷糊糊地终于睡去。

睡梦中，她带着她刚刚长好的伤口，迎着早春的寒风，纵身跃进了百里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仿佛在冰封中颤抖，窒息的感觉让她不断挣扎，是告别这个世界前的痛苦啊！活着不易，死亡亦非易事，终归想死还是可以死的，也算得是一种随心所欲。当然，她也没有死成。

再后来，她好热。耳边吵吵闹闹，烦死了！小白，你在哪里？这些人我一个都不想见，你让他们出去，通通出去！

终于清净了，怎么还是想哭？哭着哭着陷入昏沉之中，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又被吵醒了。不对，是徐勉的歌声，是他参加选秀第一场唱的后街男孩的一首老歌as long as you love me。她终于醒了。

“喂？嗓子哑了，还有些疼，她清了两下，“有事吗？

“开门。

范小聪听出是谁，踉踉跄跄地起身，头重脚轻地开了门，转身时又磕到了边上的鞋柜，然后摔倒了。

李蔚跨进来，将她抱到了卧室床上，盖好被子，用复杂难辨的眼光看着她。

范小聪在李蔚抱起她放到床上时就已经彻底脱离了刚醒时的迷离状态。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李蔚，是因为太过昏沉和虚弱。她没有指望过男女关系，现在很尴尬，然而人就在床前，以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看着她。说点什么……吧？

“几点了？

“下午一点了。别管这些，他问，“哪里难受？

“没有了，就是嗓子有点疼，肚子饿。

“你等我一下。

有时候冥冥之中的安排，你是躲不掉的，就比如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有时候上天除了有不测风云，也会降下一些小惊喜，比如一碟酱牛肉。这些冥冥之中加小惊喜给她营造出一种幸福的氛围，在病娇之后，让她忘记了尴尬，只想就这么沉浸一会。

范小聪坐在床上吃面，她决定一会就网购一张可折叠小桌子，可以用来在床上吃东西时搁碗，她现在就只能拿本书搁着，给原本的幸福添了一丝遗憾。然后——

“不然，我端着你吃吧？李蔚说。

于是这丝遗憾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眼泪成丝，也成诗。

“我是没放盐吗？值得你这样。一碗面就感动了？李蔚的笑意从面颊上溢出来。

“没放足，范小聪稳定了情绪后，不好意思地说道，“不信你尝……

“想得美，自己的眼泪怎么着也得往自己肚子里咽。

“酱牛肉很好吃。

“阿衡舅舅家拿过来的。

“原来你有亲戚在这边啊。

“嗯。

“我昨天淋了雨，烧了会，不过现在没事了。谢谢你照顾我！

范小聪吃完，将碗递给李蔚。李蔚连书带碗一块接过来。他发现这是一本养生保健书《求医不如求己》。

眼睛一扫视，便在飘窗上发现了一堆书，赫然便是《求医不如求己》的另外两册，再加四大医典。他突然感觉很心酸，这是上回小感冒后意识到自己无人可依，要自学成才吗？

他将碗放出去后，又带了杯热水进来，递给她：“热水治百病。

范小聪尝一口，是蜂蜜水的味道，十分润喉，她开心地又喝了一口。

范小聪此刻整个人都很柔和，对比刚开门时的苍白，现在脸上有了血色，头发披散着，裹着被子，双手握着杯子，在热气袅袅中，宛如十多年前视频中看到的那个，乖乖的、纯净美好的、少女的样子。而再见时，已经有了棱角，清冷、孤僻，拒人于千里。

“阿衡爸爸，范小聪眨巴着双眼。

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秋水眸，开口的称呼虽然叫人不喜，可眸子是一对多情的眸子没错。有诗人曾经发问：多情自古秋水眸，无情人知否？

“我今天很感动，无法用言语形容。

“不用感动，我们只是雇佣关系，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你更好地——啊，不对，你的工作已经超出预期，一如既往地做好我交给你的工作。

小气吧啦的男人啊！

“对了，阿衡呢？

“舅舅家的表姐回来了，正玩得开心，完全不知道他喜欢的范老师已经遭了一通罪。

“毕竟，李蔚幽幽说道，“正常人谁会赶在正下大雨时出门呢？时间是金钱，你又不赶着赚几个亿……对了，你浪费点时间，还可以省点药钱。

对乙酰氨基酚的盒子还摆在床头。

“你说得对。我事后想想，确实是这样的。这种无脑行为是我以前留下的陋习，我改。

李蔚倒有兴致：“怎么改？

当然是不让自己淋雨的改法，要么撵余绍东走，撵不走留原地又不舒服的话，换个女厕所待待也成啊！

范小聪的秋水眸再次停留在他身上，说实操吧，只怕他又要觉得自己小题大做、no zuo no die了。

“为了我们之间现在友好的氛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为了躲避余绍东？

范小聪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儿子还在舅舅家，你怎么就回来了？

“因为余绍东来过这里，今天上午十一点三刻。

李蔚将手机放到她面前。他的门上装了电子猫眼，每记录一次走廊上的来客，都会提醒猫眼主人一次。

范小聪从昨晚四点五十八分湿漉漉地回来进门后就再没出过门；余绍东今天十一时三刻过来将门敲得震天响也没人开门，走时望了邻屋一眼。

范小聪面上的愉悦消失干净，只觉得烦躁。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待——福祸相倚，没有余绍东的添乱，李蔚的关心就未必见得着……烦闷消失不见。果真是万事万物，平常心对待才好，不逃避，也别刻意拒绝，因为你可以接受的爱与关怀可以让你在坎坷之路上不至于失衡。

她失衡过一回，被小白拉了回来。

如今似乎历史重演，她刚毕业去教书时，也遇到这般类似的情况，她无感，妈妈逼她有感，她终于叛逆了一回，南下打工了。

“你不是说他不知道你的住处么？

李蔚看到余绍东的身影，便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连阿衡都忘记了。

范小聪将昨天发生的事细细地告诉了李蔚，她说：

“我确实没将住址告诉过任何人。之前交给学校的个人资料里，住址写的是我之前租住的小阁楼。

“阿衡的资料里写了详细住址，而你每天带着阿衡上下学。

“没事，他知道住址也进不来啊！他在学校既管行政又管教学，从事的又是这么崇高的职业，爱惜羽毛得很呢！

“你好像突然豁达了。

“是的，阿蔚。

两人相视一笑。好的，不用装不是前网友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