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妖姬的平躺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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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消失

灼华一晕就是三天，桃夭夭也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天，圆脸硬生生瘦成了鹅蛋脸。

山中林林散散住了几家猎户，桃夭夭花费了大价钱才勉强让其中一个猎户松了口。那猎户精通医理，见桃夭夭可怜又大方也帮着照顾了好几天。

灼华是在午时醒的，他睁了眼，眼前是褐色的枯草和动物皮毛，四肢无力，只能微微抬手，桃夭夭歇在了躺椅上，睡得四仰八叉。

那模样真像个小猪，灼华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裂了一条缝，满腔蜜意都露了出来，让他又惊又喜。

桃夭夭睡得很不安稳，不一会儿就醒了。

灼华躺在榻上，目光触及桃夭夭，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桃夭夭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那日灼华濒死的模样还停留在她脑海中，灼华在她眼中，一直都是高大雄伟的，出了任何事他都能把她护住，相依为命十六载，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就超脱血缘了。

所以她见不得他出事，见不得他浑身是血，更接受不了他死亡。

“哥哥。桃夭夭嗓音沙哑，浑厚的颗粒感如同迟暮的老翁，带着云开日出的希冀。

“我在。灼华朝她伸着手。

桃夭夭到底是没忍住，用力擦掉泪水一步三踉跄的哭得抽抽搭搭。

“哭什么？哥哥不是没事了。灼华轻轻拍着她。

这次刺杀非同小可，若不是灼华还不能起身，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继续住在这儿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来。

猎户给灼华煎了药，现在还在灶台上温着，桃夭夭哭诉了一番，也记起了这事。她把药递给灼华，又端了盆温水给灼华洗漱。

桃夭夭仔细探了周围，见无人息，她才低声道：“哥哥，那天我去查探过了，那群黑衣人虽着麻衣，用的大刀却是上好的兵器，瞧着不像是城主手下的散兵。

而且最可疑的是，他们斩草却不除根，只对灼华下手，留着桃夭夭春风吹又生吗？

诸多疑点，尚不能解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收留他们的猎户名为李与仁，因身手敏捷，举家迁安迎风山半腰，除此之外，迎风山半腰还有几家先前的猎户，大大小小也有二三十口人。

山里人淳朴，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大事，这会儿冷不丁来了两个气质不卓的年轻人，孩童们争先恐后地偷看着，李家一时热闹非凡。

桃夭夭哪里受过如此热情的招待，羞怯着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

相比之下，灼华倒是大大方方的，不但随他们看，说话也进退有礼，长得又俊，哄得一众孩童对他言听计从。

就这么住了两天，灼华吃着桃夭夭给他的药，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都已然能走会跳了。

人界的药虽好效果却慢，不及妖界的十分之一，桃夭夭为了灼华都快把家底搬空了。亏得青龠舞之前临走前怕桃夭夭惹事便给她备了许多药丹，灼华一出事，她就一股脑的全给灼华了。

灼华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血肉新长，血痂掉落，一切都是再生的喜悦。

灼华放下药碗，“夭夭，出去走走吗？桃夭夭喜动，这么些天肯定闷坏她了。

“啊——桃夭夭有些心虚，这两天灼华身子渐好，她开心之余，也同李猎户家的小女儿出去捕鱼、摘野果，好不惬意。这般想想，她把灼华一人留在屋内实属不该。

女儿家的小心思没能逃过灼华法眼，他叹息道：“就不舍得陪陪我？

都这么说了，桃夭夭又怎么能拒绝呢。

他们俩一出门，就碰上了外出采药的李家小女——李大妞。大妞肤黑，脸圆，脑袋上顶着两个毛色发黄的圆髻，很是可爱。

她跟桃夭夭一样，爱动。

“夭夭姐姐，你们也要出去吗？大妞眯着笑眼，腕上拿了个竹篮，乐呵呵的不知疲惫。

“是啊，大妞要去哪？只有这个时候，桃夭夭才会跟同龄女子一般温柔敦厚。

大妞永远带着垂髫的童趣，脆生生地邀请着：“大妞去挖药草，给家里换粮食啊。哥哥姐姐要不要同去？

“好啊好啊。桃夭夭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大妞熟路，这几天给她带去了很多乐趣。

她斜眼看灼华没有拒绝，就吐了吐舌头假惺惺道：“挖草药多好玩啊，哥哥应该没有经历过吧？

灼华无奈地摇头。

桃夭夭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欢喜地拉着大妞的小手往山间跑去，灼华紧随其后，看着她的笑脸晃了眼。

迎风山不算大，山间有潺潺溪流，成千的河鱼河虾在中遨游，若是捕来用火炖煮，更是一绝。

想想就令妖口馋。

但是大妞要去挖药草，她帮不上忙就算了，不能拖人后腿不是。

迎风山药草种类颇丰，其中鬼钗草最为常见，除了常见，它全草均可入药，草生，有解毒之效；大妞要寻的就是此草。

桃夭夭温和仁爱，见大妞一人苦寻也是可怜，便好心帮扶，大妞却不糊涂，郑重其事道：“姐姐，你还是捉鱼去吧。她现在还清晰地记得桃夭夭前两天给她挖了一推草。一堆没用的草。

桃夭夭听不出话里有话，果真捉鱼去了，灼华被迫守在下游，替她看鱼。

捉鱼嘛，就是要讲究以退为进，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全堵起来，拿网一捞，鱼和虾都跑不了，可惜鱼儿太聪明了他们也没有网。

总之这一趟出来，大家都很尽兴，大妞挖到了一整篓的鬼钗草，灼华散步散到了无生趣，桃夭夭捉鱼捉到天黑。

因着这几日有使银子的外客在，李家的膳食高了好几个档次，只不过他们用膳都是分开的，桃夭夭和灼华的相对要更好一些。

桃夭夭施了法术，很轻易地捉到了一抖小河鱼，今晚的荤菜它是主菜，桃夭夭很给面子的尝了一些。

夜里气温骤降，长风呼啸，草屋被吹地“唰唰响，桃夭夭一个妖都被冷得受不了，灼华拿着仅有的麻衾给她盖上了。

“簌——簌——是风吹动嫩叶的声音，它不像深冬里的北风，怒嚎不停，能冻僵山林万物，它忽远又忽近，像是把东西卷到了高空，生生撕碎，然后湮灭在尘埃中。

桃夭夭昨晚睡的很香，是以巳时的喧闹才堪堪让她醒来，灼华坐在她床边，面容沉重。

她感觉很疑惑，就是当初师父走时也没见他脸色这么难看，“出了什么事吗？

“大妞不见了。

桃夭夭的疑惑更深了，“许是她贪玩，不见了便不见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她也时常不见个三五日，师父就从来不担忧。

“不止是大妞，所有迎风山的孩童都不见了，今日一早我也去寻了寻，灼华摇头，“一无所获。

一个不见了还好说，可这全都不见了，迟钝如桃夭夭也嗅出了不同寻常。

“此处如此贫瘠，谁会来这里抓小孩？六界自有天地法则，正常妖是不会想不开跑来这种鬼地方的，当然，她除外。所以综上所述，神魔鬼仙人都有可能。

这一排除，范围就大了起来。

“不好说。凡人的警觉不如其他五界，他们要是有意避之若浼，他也浑然不觉。

桃夭夭一听那还忍什么，迅速起身就要去看，妖逖听遐视，微乎其微的东西他们察觉不到，她可以。

孩童被拐，那算是断了一个家族的命脉，迎风山的猎户们急不暇择，壮丁已然翻山越岭去往更远处寻找，剩下的妇孺一部分留在家中，一部分在近处寻找。

若是人为，不管武功多为高强那也会留下痕迹，怕只怕是其他……

大妞平日与亲闱同宿，昨夜被掳走时，她的父母仍在酣睡，桃夭夭先是去了此处。

李家贫苦，就算是他们所住的主屋也家徒四壁，桃夭夭就进去瞄了一眼，真的没什么可看的，一切都很正常。

她又同灼华去了其他几家，结果也是如此，桃夭夭一一查看着，没翻箱倒柜也用了火眼金睛。这么干净的手脚，凡人几乎不可完成。

虽说毫无头绪，却也有了个不小的收获。

村民们如今自顾不暇，也没人管着他两，所以这般光明正大，他们不看出点问题来也说不过去。

“哥哥，你有没有察觉屋内昏暗了许多？像是覆上一层黑纱，透过星星点点得以通明，又像是缕缕青烟，飘在眼前，散在远处。

灼华顿觉：“是骇雾。他常年在骇雾下练武，再熟悉不过了。

“骇雾？！桃夭夭下意识拉住了灼华手腕，她此前可被骇雾伤的不轻，那玩意儿，看着没什么用，却能遁入肺腑，在经脉之间游走，一旦不甚，必将走火入魔。

灼华抬手护住她，“白日里骇雾应消散，他有此才能，看来此物修为在我们之上。

“妖最惧骇雾，凡人又无修为，他肯定为神魔鬼仙其一。桃夭夭接道。

刚出妖界没见过什么世面，她的世界除了妖就是人，天地还很广阔，她的眼界也不该单一，在灼华担忧害怕的神色中，只有桃夭夭是兴奋的。

猎户们搜寻无果，最终报官。

来的是人他们恰巧也识得，郭序的共事朱捕快，邺城人少地小，他带了过数的守卫也足以见得此事之重。

似乎所有案件的第一要素都是去勘察现场，朱捕快带了两个仵作也查看了孩童被掳走前的场地，不出意外，比他们还一无所获。

桃夭夭不再理会他们，找了个风水宝地就动用法术察看方圆几里，她修为不高，还不能查看偏远的地界。

骇雾在旭日映射下消散得无影无踪，微风拂面，连最后寝居里的骇雾也荡然无存，除此之外，平静得诡异。

“哥哥，桃夭夭很郁闷，“凭空消失了。为妖一百载，果真要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风采，不然连个影都找不到就算了，还编不出一些高级话术来搪塞灼华，这会显得她很没文化的。

“夭夭，他们有备而来，自是比初出茅庐的我们强。

桃夭夭不死心，继续拉着灼华在外晃荡了半日，天色已晚，夜幕低垂，骇雾如影随形，桃夭夭正想一雪前耻，却被灼华拉住了身子。

“好了夭夭，夜里多有不便，咱们回吧。灼华心智健全，知晓这样下去也是徒劳，还不如整理思绪，换一条路出发。

李家儿女被掳，他们自然无心进食，灼华煮了些米汤给李老妪盛去。

李老妪寿高，一双眼与大妞生得极像，她虽伤怀，也不好撂脸子与外人瞧，她谢过灼华好意，却不曾食用。

“李太姥，晚辈前来是有要事相问。灼华一身清越之姿，眉眼端慕，极是有礼。

李老妪仅乃乡间妇孺，惶惶不安回道：“还是请回吧，白丁难解公子之惑。

灼华轻笑，“若是关联大妞，李太姥还是如此吗？大妞不见一日，我们便寝食难安，现下重中乃找寻歹人，我们便能快一些见到大妞。

如此大张旗鼓将人掳走，想必也不会为了杀人灭口。

李老妪低着头，不自然地搓着手，轻点了点头，“要问什么便问吧。她太清楚城内士兵的酒囊饭袋，如今多一人，也多一分希翼。

“你们可有与人树敌？大妞近日有何怪异？或者，迎风山有何怪事是常人不曾知晓的？毫无头绪地一头乱撞不可行，得知晓原委。

李老妪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要说树敌，我们李家世代为农，连迎风山都不曾出过，哪里又有什么敌，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天杀的东西将我的大妞偷了过去！她忍不住掩面痛哭，黑瘦的脸布满褶皱，深刻的纹路满是风霜。

桃夭夭不忍，转头望向窗外，窗外树梢上挂着弦月，弯弯的，是缺陷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