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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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念前生 一念今世 ——江自成和苏丽娜

一念前生 一念今世

——江自成和苏丽娜

舌头在与牙齿的第二次碰撞时，左征突然从浴室冲了出去，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江自成看了一眼左征，收起愤怒的目光，转化为满脸的不耐烦，然后留给苏丽娜一个背影，顺手捡起外套摔门而出。

苏丽娜哭了，无助的泪水打花了耗费巨时精心打点的妆容，然后，便轻易地看到一张青春不再的脸。

“离开他吧。

说完这句话，左征未免有些愧疚，这个时候他是应该安慰她的，而不是这样残忍地强拉她直视现实的湖面，那里面或许时常泛起晶莹的浪花，或许倒映着清风明月，而此刻看来只是一片污浊，一潭再如何努力都看不出去向的死水。

空荡的大房子，苏丽娜环视每一处自己用心装扮的角落。上好的皮质沙发，越发显得冰凉，她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江自成没有陪她坐在这里，安安静静感受家的温暖。

太久了，久到令苏丽娜一个冷颤。

未来，她有些恐惧。她不要在这里寂寞老去，没有光彩，没有期待，像一个自艾自怜无人问津的深宫怨妇。

“儿子。

苏丽娜轻轻唤了一声儿子，此刻，她认为只有左征才是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

左征玩弄着手边的哑铃，耐心等待对面苏丽娜慢慢运转的头脑，心里默默在想，还好，时间不长，情节也完全符合他的预料。

还没等苏丽娜开口，左征已经完全猜到了她的打算。

“没有钻饰，没有皮草，没有香奈尔，那样的生活你能适应吗？

苏丽娜没有回答，痴痴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左征知道，除去钱，苏丽娜是爱江自成的。十五年前，她带着左征嫁入江家，笑靥如花，风采翼翼。然而，富太太的日子不似想象中风光惬意。江自成也有一个儿子，年龄与左征相仿，对待苏丽娜，本能地抵触和抗拒。苏丽娜这个后妈当得小心谨慎，处处陪着笑脸。好在江自成对这娘俩不错，尤其对左征，提供了最优越的物质生活。左征不止一次觉得，亲爹也不过如此吧。

可是，女人的青春没有再一个十五年可以挥霍。当容颜一点点老去的苏丽娜，当事业越发繁忙的江自成，当婚姻经历七年之痒，当激情被岁月冲淡，新鲜不再，苏丽娜变得异常敏感、猜疑。公司的小秘书有没有换新的，是不是漂亮，江自成昨晚应酬的饭局都有些什么人，为什么一身酒气还似乎隐约藏着淡淡香水味……

苏丽娜不安了，她设想了一千种江自成出轨的场景，也为其附带了各种合理的解释。于是，她像手持着尚方宝剑，咄咄相逼。江自成高兴时还会辩解两句，疲惫了就直接爱谁谁随你便的态度。

所以三天一小吵，一星期一大吵成了常态。渐渐地，江自成越来越懒得回家，有时连着几天都在公司待着，苏丽娜不放心，打着送汤送关怀的名义不定期查岗，看到“可疑对象，就旁敲侧击一顿暗示，再后来，暗示变成了明示，提醒变成了警告。公司里，但凡长得顺眼一点的小姑娘，都被这个老板娘“指导、“点拨过。有几个干脆被苏丽娜发展成了眼线，公司的任何人事动态都得暗中向她汇报。

一切看似尽在掌握。苏丽娜以为。

这些，江自成哪会看不到？不过是看在眼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相安无事罢了。对于苏丽娜，江自成越来越无奈和厌烦。有时候他也会想，当年年轻时候的苏丽娜漂亮、朴实，怎么就这么十来年，就全完变了个人似的。

十五年，改变苏丽娜的，究竟是不是江自成本人？江自成不禁这么反思，回忆着当年种种。

江自成与苏丽娜是在一场葬礼上结识的。

1980年春，乍暖还寒。江自成的运输公司刚刚成立两年，就遇上了一个事故，跑长途的师傅疲劳驾驶，一车货物连同司机带两个伙计全部撞在岩石上，货车瞬间翻斜，三人都被压在车里动弹不得，默默等待救援。

当救护车赶到时，两个小伙计刚好处在货物摆放的空间里，伤势并不严重，可谓是大难不死。可是司机却没那么幸运，由于胸口碰撞严重，已经没了呼吸。

出了人命了，就是大事故。江自成的公司起步不久，显然应对起来措手不及。怕家属闹事，新闻媒体也会跟着添油加醋，公司几个合伙人跟江自成商量着如何减少损失，推卸责任。可江自成是个厚道人，觉得本来给自己公司干活的师傅把命赔上就已经很愧疚了，就算家属不说，也一定要加倍补偿。合伙人实在拗不过，索性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烂摊子等着江自成一个人去收拾。

江自成取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变卖了父亲留下的老房子，亲戚朋友能借的借了个遍，凑起来近十万，一并交到家属手里。

十万，在经济刚刚起步的八十年代，算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

死去的司机姓左，父母在农村老家，只带着妻儿在城里，拉货跑长途为生，也为了多挣点钱，连着一个月不休息，太过劳累才出了意外。

妻子叫苏丽娜，儿子五岁，叫左征。

火化那天，半大小子左征捧着父亲的遗像，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着转，却没流出来。被邻居大妈搀扶着的苏丽娜，显然已经泣不成声，双眼空洞地低头不语。

江自成看到这一对母子，立刻动了恻隐之心，也想到自己的妻子早早病逝，抛下幼小的儿子跟着自己饥一顿饱一顿，心中各种悲凉。

随后的一年多，江自成的公司再次起步。江自成做事讲诚信，为人正直，也引来了更多愿意跟着他一起拼搏的人共同努力。天道酬勤，公司从小有名气做到规模初显。

而江自成也始终没有忘记苏丽娜母子。起初，只是想要补偿，见天送了吃穿等生活日用。一来二去地，两个人也开始聊点别的，江自成讲生意上的事给苏丽娜听，苏丽娜听得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开心，有时心悬起来为江自成捏把汗，攥紧了拳头，眉头紧锁，听到麻烦被攻克，又深深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为江自成祈祷。

她从心里崇拜这个男人，他的正直，他的坦荡，他的魄力，他的善良，都让苏丽娜心动。

她爱上他了。这跟她与之前的丈夫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在老家，虽谈不上父母之命，可也是家里去张罗的，婚事并不用自己过多思考。也就那么顺理成章嫁了。左征的父亲是个老实人，对苏丽娜很好，可是木讷不善言辞，两个人在一起十几年也没深入地说过什么话，无非就是日常问候。有了儿子，苏丽娜鼓动丈夫进城，希望能多挣点钱给孩子好的生活。男人就去学了开车，那个年代，开大车跑长途还是很挣钱的，可就是经常一去十天半个月的。苏丽娜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日子一天天过去，儿子慢慢长大，可是总好像少了点什么。

如果不是丈夫的意外去世，苏丽娜也就安安分分相夫教子。一家三口的日子也平静如水。

可偏偏祸从天降，家中唯一的顶梁柱没有了，苏丽娜看着还未长成的儿子，眼前一片漆黑。

只是，还好，江自成出现了。他的出现，不仅仅是给了这对没有生活来源的母子物质资助，他更像一束光，缓慢地、轻柔地照进苏丽娜的生命中来，让这个原来保守的、内敛的女人头一次碰触到了爱情。

苏丽娜用细小的关心回馈江自成的救济。能给的其实很少，一顿家常饭，几句叮咛，或是简单的缝缝补补。可就是这些，足以打动江自成的心。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打拼生计，就算事业小有成就，吃穿不愁，终究渴望完整的家作港湾。

丈夫去世后的第三个祭日，是江自成开车带着苏丽娜母子去拜祭的，随后这辆车一路驶入江自成新装修好的别墅。

苏丽娜右手牵着儿子，左手挽着江自成，包裹里只有简单的物件。推门进入，苏丽娜被眼前的大房子怔住了，这样的奢华、高级，是超出她的想象力的。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表达。

江自成面带微笑问：“怎么样，喜欢吗？

苏丽娜还是傻傻地愣在那里，内心不知是紧张还是欢喜。

苏丽娜成了这栋别墅的女主人，曾经的过往也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