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明瑶危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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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苍明瑶拉着冷雨霰，二人在老妪旁边坐下。

“您也是被抓进来的？

老妪点了点头，指着这巷子里的人，道：“大家都是。

苍明瑶心下转了一转，道：“官府说我们得了疫病，便不由分辨的将我们抓到这里来了，可我们的身体，我们自己知道啊，根本没察觉得病。

“你们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

“哎，确实很多人被抓到这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真以为自己染上疫病的，其实都是官府的谎言，不然他们哪有理由抓你。
“为何抓我们？

“还不是因为……

老妪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

“渝州督军谢胜茂造假军籍，吃空饷一事，朝廷知道了，派了一位王爷下来调查。这谢胜茂怕事情败露，便把我们这些人抓了起来，好让朝廷的人查不到什么线索。只要是被抓到这儿，定是有家人被按上军籍了，那谢胜茂吃着这空人头的军饷，据说有上万人！这一人一个月是一两，那一万人就是一万两，一年十二个月就是十二万两啊！说着，老妪自己都倒抽了一口气。

苍明瑶转头去看冷雨霰，他脸色又冷又沉。

他确实该恼火，他的南州守军驻守边疆，条件艰苦，又时常有战争。这些真正为北金打仗的战士们，却因为粮饷短缺而挨饿，逼得他不得不来渝州抢粮，为此被皇上重罚。

而渝州军守着渝州这个粮仓，没有战争，没有艰苦的条件，竟还吃空饷。

光听一人言，许有偏差，苍明瑶带着冷雨霰问过好几个人，大家说辞是一样的。

从巷子里出来，来到村里唯一一条街上，那里也坐满了人，一个挨着一个的。

这谢胜茂胆子是真大，竟妄想将这么大的事瞒住，为此囚禁了这么多人。

“事情我们算是了解清楚了，殿下您……

苍明瑶话还没说完，又是轰的一声，她身子跟着大地晃了一晃，下意识往南边看，见那边又升起浓浓白烟，火光乱撞。

“这，怎么回事啊？

这么大的响声还地动山摇的，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

冷雨霰看着南边，沉冷的脸上也露出困惑之色。

这响声惊动了村民，一家打开了门，一妇人跑出来看，看到南边的火光，嚷了一句：“怎么又喷发！

苍明瑶忙问那妇人：“大姐，什么喷发了？

“火山啊！

“火山？

苍明瑶看了一眼那火光，再转头看冷雨霰。

“不像吧？

冷雨霰摇头，“确实不像。

“咦，这不婉婉么！那妇人看到冷雨霰背上的小丫头，忙跑近了几步，“还真是婉婉！

婉婉看到妇人，眼睛瞪大，“大娘！

“欸，你娘呢？

婉婉摇头，带着哭腔道：“我娘丢了。

那妇人忙看向苍明瑶，“这怎么回事啊？她娘呢？你们怎么带着这孩子？

这时有一队巡逻的往这边走来，苍明瑶忙道：“大姐，咱们能进你家再说吗？

那妇人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快进来吧！

进到院子里，有个老妪出来了，看到苍明瑶他们，竟忙抄起了靠在墙边的铁锹。

“娘，他们不是来抢粮食的，您别慌！妇人忙解释了一句。

“那他们是？

“您看这是谁。

妇人自冷雨霰背上抱下小丫头，小丫头看到老妇人，哭着喊了一声：“香奶奶！

老妇人看到婉婉，忙丢下铁锹，上前拉住小丫头，“哎哟，婉婉，你怎么回来了？你娘呢？

又提到娘，婉婉不由哭了起来。

妇人怕院子里动静太大，惹官兵注意，忙把他们请到了屋里。

里屋里还有一个小男孩儿，五六岁的样子，比婉婉大一些。

苍明瑶坐下后把他们遇到婉婉和她娘的事从头说了一遍，但没说在山上发现那妇人尸体的事。

听后，这妇人叹了口气，“婉婉家就住在东头那儿，我们是一条街上的邻居，但她家已经没人在村里了。

“她父亲呢？苍明瑶问。

“别说她爹了，我孩儿爹，还有我们整个村子，所有年轻力壮的都征兵征走了。妇人无奈道。

“那官府封你们村，不是为吃空饷一事？

他们这是实打实被征兵了，便没有吃空饷一说了。

“一帮丧尽天良的，按着朝廷规定，一家只有一个年轻劳力的，不用参军，有两个的才去一个。可前年渝州下了文书给我们村，不说一家几个劳力，也不说年纪，只要能下地干活的统统都招走了，一共是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一走，我们村也就剩老弱妇孺了，去年庄稼都慌了，大家日子难过，不少离开了村子，成了乞丐。老妇人气愤道。

“那官府没有给你们发月饷？冷雨霰问。

朝廷征召去参军的，地方官府会给被征召的人家发月饷。

“先开始是有的，可去年刚入春的时候，官府的人下来说西边发生战争，我们村这一百来号人全牺牲了，只发了一点体恤金，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全牺牲了？苍明瑶吃了一惊。

提到这个，老妇人气得直拍大腿，“真要全部牺牲了，我们也没办法，可真相根本不是这样的！

冷雨霰皱眉，“这话怎么说？

妇人让老妇人缓一缓，她接着说道：“今年入秋的时候，我们村上一个叫杨树的年轻突然回来了，这可把我们村村民吓得不轻，本该是已经牺牲的人就这么活着回来了！可这年轻受了重伤，只来得及说了一句，那些被征召的人根本没有去参军，他便晕了过去。之后官兵追来，说他是逃兵，就这么把人抢走了。可我们的人到底有没有去参军，是死是活，总的有个说法吧，我们村民就去找官府。哪知官府不管，还抓了几个带头的村民，按着寻衅闹事给关押了。我们见渝州讨不到公道，便想着进京告御状，还没成行，我们村子就被官府封了。

“封了以后，家家粮食短缺，不少人饿死。婉婉的爷爷和奶奶就是被饿死的，她娘见待在村里实在没有活路，便趁着几个村民闹事，带着孩子偷偷从后山溜了出去。

听到这里，苍明瑶看向冷雨霰。

“看来不止是吃空饷一案，韩凛这般重视，谢胜茂又如此胆大包天，也许是因为他们想瞒住更大的秘密。

“更大的秘密？

苍明瑶耸耸肩，“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死了太多人了。

这时外面有动静，而且动静不小。

冷雨霰来到院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看到许多官兵匆匆朝南边跑。

他转头看向南边，那边火光更大了，山都烧了起来！

他来了

苍明瑶跟了出来，也看到了南边山上的大火。

“这火不会烧下来吧？

冷雨霰皱了皱眉头，“有可能！

“那这么多人……

这时外面乱了起来，能听到打斗的声音，冷雨霰打开门，苍明瑶跟着他跑出去。

但见从南边冲下来很多人，一个个都穿着粗布短打，面黄肌瘦的，正与拦着他们的官兵打斗。

那妇人跟出来看，看到打斗的人，先愣了一愣，继而大喊一声：“这些人都是我们村被征召走的那些！

“啊？苍明瑶一下没听清。

“他爹！我看到我家男人了！妇人激动道。

苍明瑶顺着妇人视线望过去，看到一个身形消瘦，但个子很高的男人，他手里拿着铁锤，正与两个官兵打。

许是感应到什么，男人朝这边望过来，看到妇人的一瞬，脸上露出喜色。


然下一刻，一刀刺穿了他胸口。

“他爹！妇人惊慌的大喊，踉跄的冲了上去。

苍明瑶一下没拦住，追了几步，见那妇人刚跑到男人身边，接着就被一个官兵用刀在后背砍了一刀。

妇人倒在男人怀里，夫妻俩来不及说一句话，双双就这么死了。

苍明瑶捂住嘴，这些官兵杀的可都是普通的百姓啊！

这时一队人马进了村，领头的人穿着金色铠甲，虬髯满面，眉头紧紧皱起，一脸凶狠之相。

“逃出来的这些，全部就地正法！他大喝了一声。

眼见这些人被杀，还有老弱妇孺看到自家人冲上来的，也一并被杀了。

整条街尸体堆成山，血流成河。

冷雨霰见此，几步冲到了谢胜茂跟前。

“本王在此，立即住手！

那谢胜茂坐在马上，看到冷雨霰时，满脸震惊，“英王殿下？你竟在这里！

冷雨霰握紧拳头，“谢胜茂，你枉杀无辜，本王一定会上报朝廷，现在让你的人快住手！

谢胜茂眯起眼，神色沉冷下来，“本将军得到的消息，你们一行住的客栈起了大火，英王您没有逃出来，如今你们的人正在废墟下挖人。

他眼珠转了一转，继而冷哼一声：“好一招金蝉脱壳，可惜你们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意思？

“殿下，您眼下在我手里了！

“你敢！

“有何不敢！谢胜茂冲身后人挥了一下手，“此人身份不明，应是逃兵，立即诛杀！

“谢胜茂，你敢动本王，可想过后果？冷雨霰沉声问。

谢胜茂眼里闪过狠色：“假冒英王，罪加一等，杀了他！

他一声令，十几个手持长矛的官兵杀了出来。

冷雨霰提剑迎击，击退了几人后，又有其他官兵补上来。很快，冷雨霰就有些体力不支了，他动作稍滞，背上就被砍了一刀。

苍明瑶见此，一咬牙举起火把，胡乱挥舞着朝冷雨霰跑过去。跑到他身边，拉着他就往外跑。

“别打了，打不完的！

这时一官兵一刀砍过来，冷雨霰忙拉了一把苍明瑶，堪堪躲过这一刀。

他不由皱紧眉头，“你找死啊！

这么多人围杀，她竟然敢冲进来！

“别废话了，快逃啊！苍明瑶急道。

冷雨霰看了一眼谢胜茂，再看那些死去的村民，虽然不甘心，眼下也只能先逃，他提起一口气，一边护着她一边往外逃。

四下都有守卫，二人朝着南边逃去。

谢胜茂在后面喊道：“加派人手，必须杀死这二人！

苍明瑶见冷雨霰捂着腹部，血顺着他手缝往外流，不过这么一会儿，脸色已经苍白起来了。

她扶着他，先逃进山里，借着杂草的遮掩，躲到了一处。她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给冷雨霰包扎上，而后给了他一粒参丸。

不过这么一会儿，谢胜茂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这谢胜茂是真豁出去了。

苍明瑶看向冷雨霰，他伤得太重了，此刻已有些昏昏沉沉。

“你在这里躲好，我去引开那些追兵。

说着苍明瑶要起身，冷雨霰抓住了她。

“你这女人……你真不怕死？

“怕，我太怕了！可我不能让你丢命，我得指望你有一天兑现承诺，放危邺回大荣。

“你为了他……

“我能豁出命去！

苍明瑶深吸一口气，起身朝另一边跑去了。她一动，很快就吸引了官兵的主意，纷纷朝她追了过去。

眼看这些人要追上了，一人突然冒了出来，将她护到怀里。

苍明瑶眨眨眼，“危邺！

危邺轻哼一声，“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我……

“他的命，不及你万分之一重！

苍明瑶心里甜滋滋的，不过转念一想，“不对，你什么时候来的？

“比你们早！

这话音刚落，追兵追了上来，但不需危邺动手，几个乞丐从林子里冲出来，很快就将那几个追兵给解决了。

危邺冲他们点了点头，而后拉着苍明瑶往山上走。

“英王他？

“我们的人会把他送出去的。

“我们的人？苍明瑶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乞丐，“所以这些乞丐是我们的人？

“嗯。

苍明瑶满腹困惑，“对了，我弟弟云珩还活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那他现在在哪儿？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山上的火越少越大，已经往山下去了，苍明瑶望着这火海，不由攥紧了危邺的手。

“山下还有百姓，万一这火烧过去，他们怎么办？

危邺冷淡道：“他们的命，与我无关。

“如果你能救他们……

“不能！

苍明瑶仍然纠结，这时一个乞丐说道：“他们是北金的百姓，不是我大荣的百姓，我们已经被北金人害得够惨了，难不成还要去救他们的人，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苍明瑶看向那乞丐，“你是大荣人？

乞丐冷嗤，“我不仅是大荣人，而且还是北征的军人。

“北征的军人？苍明瑶不由大吃一惊，由靖安侯带领的北征军与北金大战一场，全军覆没，“所以你们真的还活着！

“你弟弟苍云珩活着，老侯爷也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