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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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论罚

转眼就是秀女入宫的日子，整个皇宫都忙碌起来，以光鲜亮丽的完美姿态，迎接着新的来者。

和我猜测的出入不大，哪怕刻意挑剔地刷下去一些人，也还剩五个出挑的佼佼者得以进宫，家世容貌无一不好，不知又会生出多少风波?

新人和旧人的对立，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

两边的宫娥力度适中的摇着扇，送来阵阵清凉，条案上象征性地摆着一些糕点，只是我实在没有胃口，便移开眼，听着秋子禀报打听来的消息。

几名秀女最惹人注目的无疑是安平侯的千金，初封容华，是新秀里位分最高的一位。她父兄在前朝得力，是李寒霁的心腹，这种看重，也适时的在楚家女身上展现了出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皇帝，口含天宪，独揽朝纲，就算有不妥，谁敢真的去捋虎须?

连平日最看重规矩的皇后，不也只能闭口不言?

紧接着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女沈氏，她的容貌最盛，位分也不低，嫔，李寒霁还别出心裁的给了封号，曰“明。

明，日月交辉，字义美好。

看来李寒霁对她还比较上心。

剩下的三人姜氏、朱氏、郁氏都挺不错，统统封作才人，只是比起前两人来，显然就不够看了。

但过于引人注目，也并非都是好事。

在后宫里，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远至先帝燕妃、郁妃，近至魏皇后，哪个不是钟灵毓秀、万里挑一的佳人，再皇恩浩荡，也挡不尽明枪暗箭。

光靠恩宠，是护不住自己的。

这样浅显的道理，偏偏没几个人懂，更多的，是一头栽进情爱里，自以为就万事无缺，心满意足了。

何其愚蠢。

我朝秋子招手，她近前来，“这沈容儿，可是那状元郎的姊妹?

秋子点头，“是，还是嫡亲胞妹。

这便是了。

我忽然想起来，前阵子母亲入宫时还特意说起了新科状元沈承轩，说是个美如冠玉，人品俱佳的少年郎，又谈起二伯的幼女待字闺中，尚未定亲，言辞间颇有些意动。

母亲讲得生动，一个天真烂漫、娇憨动人的女孩儿形象在我眼前跳跃，不自觉就跟着她笑起来。

依她看来，赵家是顶级的世族，而沈氏发家不过两代，虽说现在风光，但到底差些底蕴，并不像父亲那样看好这门未成的婚事。

我只能宽慰她，“沈承轩年纪轻轻，就能状元及第，必定是满腹经纶、自有大才，陛下看重，想来前途不可限量。

“母亲得看长远些。

末了，她笑意不变的应下，嘴上说着告辞的话，手里茶碗磕出清脆的响声，脚下生风，头上珠翠叮当作响。

冬儿近前来，面色紧张，“娘娘?

我满不在意，示意无事。

母亲那个性子，只有父亲受得住，有他在，我不担心会出什么幺蛾子。

话说回来，若能成就一桩姻缘，对沈、赵两家都有好处。

沈氏初入宫闱，我想着，不妨私下帮衬些，结个善缘也好，反正举手之劳的事，对我亦没有损失。

看这态势，她很有做宠妃的资本。

“她住在何处?我挥去其他宫娥，拿起小团扇一下一下的扇着，燥热上来了些，又被压下去。

我喟叹一声，由着秋子接了过去。

“分在了易贵妃的未央宫。

“这是皇后的意思?

我微微撑起身子，讶异的问。

皇后与易贵妃不和已久，若是她所为，我就不得不深究下去了，又是要弄出些什么事来。

哪知秋子说了个出乎意料的人。

“你说是陛下钦定下来的?

“听皇后宫里说，是这样。不止沈氏，还有楚容华，也是陛下亲口过问了的。

这倒有意思起来了。

这两人是什么来头，竟能惹得从不过问女眷事的李寒霁下场?

既然如此，我只好把偶然升起的念头给压下去。

李寒霁的想法，不是我能插手的。

就圆场的说了句，“易贵妃性子随和，是个好去处。

意外的，楚氏进了关雎宫，那座封存已久的宫殿。它曾经的主人可谓声名大噪，谁人不知其厉害。

先帝最钟爱的妃子，燕妃。

只是燕妃离世后，太后怕先帝触景伤情，就叫人封了起来，一草一木都未动过，还是当年的模样。

听说先帝顿时落泪，直叹‘梓潼乃是天下第一贤妻’，话说的动听，可有几分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么多年都没住人了，皇后娘娘没说什么?

这么敏感的地方，都没能牵动皇后的神经?

秋子动作不急不缓，语气平静，道:“皇后娘娘并未说什么，而是吩咐宫人连夜修缮，打扫干净，好叫楚容华住的安心。

“她本来也是个聪明人。

皇后此举，尽显后宫之主的气度。

也不知道太后会怎么想?

“算了，不去管她，那郁才人呢?

郁才人也来头不小，同样是百年大族，在先帝郁妃时极为煊赫，最鼎盛时，连太后母族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只是后来郁妃失宠，燕妃后来居上，再加上族内无人可用，就此没落下去。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世家里还算有名有姓。

太后与郁妃生前交好，如今郁妃的亲侄女入宫，她少不得会照料几分。一问秋子，建章宫果真第一时间就召见了郁才人，赏了不少好东西，叫人侧目。

“也不知是在帮她，还是害她。

冬儿看得更明白些，一针见血。

宫里永远不会少争斗，腥风血雨，你死我活。太后能走到今天，肯定知道这其中深浅，可还是选择把郁才人推到台前，直接告诉众人，太后不仅亲近郁才人，而且很是看重。

太后与皇后相看两厌，会不会拿郁才人做棋呢?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多想无益。

我定了定神，睡意朦胧，正想起身，却见小春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抱了几株颜色颇为艳丽的大花，我觉得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小春见了，忙解释道:“娘娘，这是奴婢特意去花间阁要来的。

我捏着花瓣，感受着手下柔韧软嫩的触感，饶有兴致的问小春，“这是什么花，本宫觉得眼生。

“听侍弄的人说，此花名唤‘凌霄’，寓意着凌云直上，冲破云霄，奴婢听着有趣，就自作主张的带了回来，娘娘勿怪。

说完，谨慎的福身向我请罪。

我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倒挺喜欢这花，明日去多搬些来，也好叫这偌大的瑶华宫多些生气。

小春神情激动，“奴婢记下了。

兴奋过后，她悄声道:“娘娘，还有一件事。

“奴婢方才在御花园里遇见了瑾嫔。

听到这个人，我下意识蹙眉，“出什么事了?

“当时奴婢隐约见到了玉贤妃的仪仗，就想着避让，没想到瑾嫔无意触怒了贤妃，这下，正在御花园里罚跪呢。

“贤妃跋扈是常有的事，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不过她这一出，倒是来得及时。

皇后早就想整治玉贤妃，一直碍于李寒霁的偏爱，只好隐忍不发。如今正是她立威的好时候，瑾嫔错处尚未可知，但就玉贤妃而言，此举着实有些不妥。

御花园里，人来人往的地儿，不知被多少人见了瑾嫔那副丑态。

再怎么，也不至于那么折辱。

瑾嫔是伺候李寒霁的老人了，比玉贤妃还早入东宫，虽说不太受宠，可谁知道陛下对她有没有一丝在意呢?

皇后等不及了。

送上来的把柄，不要白不要。

入夜时候，果然听秋子说瑾嫔往凤仪宫去了，一瘸一拐地，好不吓人，不知伤成了什么样。

真有意思。

我要不要再加把火呢?

我正想着呢，结果一盆冷水及时浇了下来。

陛下在玉贤妃那里留宿了。

他不可能不知道白日里的事，但还是选择去玉贤妃那里，不言而喻，他并不打算追究。

瑾嫔算是白挨了一顿教训。

林氏不愧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这般有恃无恐。

我叫冬儿把人都撤回来。

至于瑾嫔，没有谁在乎她的感受。

皇后不可能为她和陛下对着干，答案显而易见了。

真可怜。

我摸了一把凌霄花。

这下多的是人彻夜难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