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讲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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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去世

陆静怡并不是小孩子，她知道奶奶终有一天会离开她，只是不曾想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她想要努力赚钱，她不止一次的畅想过，她不管去哪个城市上大学，都要带着奶奶，没课的时候去打工赚钱，去带奶奶游玩……

或许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无数的遗憾堆砌而成的，就像会在长大之后才明白老师的鸡汤不是废话，而是肺腑之言。

小时候或许读不懂语文书里遗憾，史铁生一定会在无数个夜里想：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答应母亲去北海公园，他的余生里要怎么样才能忘记母亲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的场面。陆静怡明白，不会忘，永远都忘不掉。

奶奶每周五去姑姑家并不是简单的看望，是去治疗……

奶奶的遗体被运往姑姑家，陆静怡用姑姑的手机给韩岩打去了电话，告诉她这周和下周有事情，没法过去了。韩岩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沙哑，却只说了“好的，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或许韩岩怕陆静怡介意，又突然加了一句“找我和温娴，我们仨是好朋友，对吧

陆静怡很轻的嗯了一声，道过谢之后，又给温老师打去了电话，向温老师请了一周的假，她向温老师说了真实情况，却嘱咐她暂时不要告诉温娴，她知道温娴最近有个重要的比赛，不能分心。

她把手机还给姑姑，“小怡，陪姑姑说会话，陆静怡有些意外，却还是坐在姑姑旁边，印象中，姑姑并不会主动和她说话。

“小怡，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你自己的身世，那天，你听到了我和你奶奶的对话吧？虽然是问句，陆静怡却听到了肯定的语气。

“嗯

“小怡，在我上学的年纪，我父亲身体不好，我早早就辍学打工了，想减轻家里的负担，只上到了初三，那时候年纪小，县里面那几个稍微正规的工厂根本不会要这个年纪的，没办法，只能去一些小工厂，在晚上去厕所的时候，我无数次听见你奶奶的啜泣声，如果有别的办法，你奶奶又怎能舍得让我放弃学业去打工。更何况，凭我的成绩，是一定考得上高中的。 陆静怡轻轻的抱抱了姑姑，除了奶奶和温娴，她并不习惯这样和别人近距离接触，但现在想替奶奶抱一抱她同样疼爱的女儿。

“再后来，我父亲还是走了，我和你奶奶的日子刚有了点起色，她见到了你，我执意不要你，要把你送去福利院，你奶奶不肯，我们县的福利院你也知道，能提供吃住就不错了，哪里还会花钱让去读高中，你奶奶说要让你读高中，考大学，有大出息，我觉得她疯了，养一个陌生人。后来我才理解，我没有办法继续读书，是她一生的遗憾，她不忍心看你冻死在路边，不忍心看你像我一样，为了几毛钱的菜钱还要去扯着嗓门和别人去讨价还价。

“抱你回去的前不久，我刚刚流掉了孩子，我身体不好，怀孕之后就一直在医院里养着，我和你姑父那时候刚结婚，没有多少存款，哪里经得起这么造，你奶奶知道以后和邻居借了钱，让我和你姑父去大城市看，还没来的及买票，孩子就没了，那是她唯一一次开口向别人借钱。也是她唯一一次放声大哭，她一遍遍的向我道歉。抱你回去，她想让我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我的身体不适合生育，可我怎么能假装你是我的亲女儿，我的孩子明明已经走了。

“她还是没舍得送走你，她说既然她碰见了，就是上天安排好的，你就成了她的亲孙女，因为我不想和你扯上半点关系，我不同意你叫她外婆，外人也不傻，她连儿子都没有，哪里来的孙女，谁都知道你是捡来的，可她却还是一意孤行非要骗你，说你爸妈多么多么好，她说她想让你有底气。

“她生病了刚开始连我都没有告诉，是有一次我去医院买药碰到她，她才说了实话，她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想让你请假，让我瞒着你，她告诉我说，你和她说，要带她去你上大学的城市，要赚钱养着她，带她去旅游，见见外面风景，她说她怕她撑不到那个时候，她的病西药已经没办法治疗了，只每个星期五，去看看中医，可能是真的有效果，也可能她只是凭意念撑着，她想看见你考上大学，想看见你能活成另一种样子，不像我这样，日子一眼望的到头。她真的尽力了

陆静怡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在医院，她没有哭，当时她只觉得心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着，生疼，喘不上气，现在却可以放肆的哭出来，姑姑递给她纸巾，继续说道。

“她最后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当亲人，我们就是彼此的娘家人，这个家也只剩我们俩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搬来和我、你姑父一块住。 陆静怡并未作声，姑姑轻拍着她的背，

“哭吧，哭出来总归好受些，她最后还是等到了你，她很开心，最后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有孙女、女儿、女婿……

好久之后，陆静怡平静下来之后，“姑姑，我还是想回去，那里有奶奶的气息，我习惯了。

“也好，这是奶奶最后留下的钱，我又添了点进去，够上完高中了，小怡，姑姑和姑父商量了一下，想要收养一个孩子，所以你上大学的钱，我们可能只能替你出一部分

“姑姑，不用了，我长大了，可以做兼职，大学可以贷款上，等我毕业工作了再慢慢还，会好的，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

葬礼结束，她和奶奶做了最后的告别，心里像是空了一大块。

…………

在比赛结束之后温老师就告诉了温娴，当时正好是周末，陆静怡在韩岩家里，温娴知道后直冲韩岩家里，一路上根本控制不住眼泪，似乎怎么也擦不干净，她知道对于陆静怡来说，奶奶有多么重要，她气自己在小怡那么难过的时候没有陪着她。陆静怡会考虑她，怕影响她比赛，陆静怡什么时候才可以自私点。

韩岩开门之后，温娴跨过他直接抱住陆静怡“小怡，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陪着你，不是说好了嘛，我们要死缠烂打一辈子的，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

韩岩并不知道陆静怡前两周为什么请假，只觉得从那之后她脸色很差，每次都会和陆静怡一起多准备几个菜，然后说别浪费，他已经摸清楚了陆静怡的脾气。 韩岩尊重她们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他并不打算问，转身进了厨房，去给她们俩洗水果。

温娴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她们两坐在榻榻米上，韩岩端出了水果，温娴突然反应过来，可能陆静怡并不打算告诉韩岩，这样的话，被她弄了这么一出，整的小怡挺尴尬的，幸亏韩岩没有主动追问。

温娴接过水果，默默吃了起来，一时之间，屋里有些安静。“韩岩，前段时间，我奶奶去世了，我是被遗弃的，奶奶把我捡了回去，一直把我当亲孙女疼，奶奶还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我姑姑，姑姑和姑父不和我一起住

陆静怡说完，连忙吃了颗葡萄，她感觉喉咙涩的发疼。“谢谢你，小怡，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和温娴会一直在。

温娴立马跟着附和道“对对对，小怡，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承担，你还有我和韩岩，我哥就是你哥，我爸妈就是你爸妈。 ……

同样注意到陆静怡脸色差的还有周慕桑，请假后回到学校，连嘴唇都是无生气的白，周慕桑突然想到那天跟着陆静怡，想起她走了进去，“难道她以前生活在福利院？她的父母呢？周慕桑心想。

周慕桑回想起来，他们似乎没有很多交集，每次他的好意陆静怡也并不会接受，“哼，脾气那么臭，为什么要心疼她，她家境差又不是我的错

突然周慕桑一拍脑门，不会是因为我把她落在医院的缘故吧，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对，一定是这样。于是便在放学的时候叫住了陆静怡。

“那个，我想向你道个谦陆静怡一头雾水，“我不是故意要把你落在医院的，我真的只是忘了，后来我又回去找你了，可是你已经走了

陆静怡想了好一会儿“没事的这简短的回答让周慕桑搞不明白她是不是真的原谅了他。

隔天，下课周慕桑和陆静怡都站起来打算去接水，周慕桑立马说“我顺便帮你接吧陆静怡尽管此次知道了他并无恶意，但还是不习惯麻烦别人，“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不是说不生气了嘛，怎么这么小心眼周慕桑一把夺过她的水杯走了出去。“给你

“谢谢，我没有生气。后面的一段时间，他们两的关系似乎破冰。

温娴不去训练的时候，他们偶尔都会在课间闲聊，他会主动教她数学，会给她带一些小零食，会在温娴训练的时候护她周全，会为了她站在其他同学的对立面……

他常常在想，为什么对她与别人不同，可能是因为他们在刚相识时就恰好无意见证了彼此的狼狈，周慕桑本是生活在上层的佼佼者，他唯一经历的挫折可能就是父母离婚，母亲现在精神状态不好，没有经历风雨的人，可能一场雨就足以致命。

在刚转学过来时，他就看见过她进福利院，她陪他去过医院，她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打架，他猜到她住在圣城街道的另一侧，他也在班里听过关于她身世的传言……

他觉得她神秘的同时，也会觉得惺惺相惜，因为周慕桑认为他自己也在经历迈不过去的坎。他也会觉得她可以给他力量，她瘦弱的身体好像有无尽的能量，同时也夹杂着些许心疼，他对她的感情有点复杂，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把她当朋友了，他会时不时的关注她。

周慕桑以前在省实验中学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交朋友的时间，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各种竞赛都有他的身影，基本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这也并非处于他本人意愿，完全是为了讨他母亲欢心。

周慕桑上小学之前都是蜜罐里的孩子，家庭和睦，生活条件优渥，从小学开始，周母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始要求他必须每门功课都是全优，还给他报了很多兴趣班，他的整个童年不是上辅导班，就是上兴趣班，要不然就是在路上，每次，他和周母诉苦时，周母都会阴阳怪气的告诉他

“要是你不优秀的话，你爸爸就跟着别的狐狸精跑了，再生一个聪明的儿子，不要咱们娘俩了

周慕桑害怕真的会被抛弃，会经常去问周父，“你真的要有别的儿子了嘛，不要我和妈妈了嘛

周父每次都会耐心且肯定的告诉他，“不会，你是爸爸唯一的孩子周慕桑每次不想去上兴趣班的时候就会求助周父，可他渐渐地发现，周父想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此周父和周母就会争吵，到最后，周慕桑不会再叫苦，甚至为了不让爸爸和妈妈吵架，他会主动和父亲说，是他自己喜欢，妈妈才给他报名的。

周慕桑从小并没有受到过什么恶意，唯独不好的可能就是，周母总会说周父不好的话，大多争吵也都是，周母一个人骂一些难听的话，周父大多时候都是沉默。而这点伤口还会被周父及时抚平。

高二时，他发现父母开始分居，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周母变本加厉，基本上每句话都在含沙射影，他们家的每一餐都变成了一种煎熬，对他们三个人来说，都是如此。

直到假期的一天，他上完辅导班回来发现外婆来了，妈妈似乎也没有梳洗，没有往日的精致妆容，周慕桑刚想问怎么了，桌上的离婚证几个字让他当场呆住，他回过神后，颤抖着手，翻开，爸妈竟然真的离婚了。

“周慕桑，你看吧，我早就和你说过，他等你长大就不要你了，我还以为他最起码会坚持到你高考结束之后呢，他坚持不了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养那个狐狸精和她的儿子了……

周母还在骂骂咧咧，外婆硬拉着周母离开，周慕桑一直以为母亲在杞人忧天，甚至他觉得母亲有些神经质，却没有想到是那个完美的父亲，他一直崇拜的父亲犯了错。

他回想父亲说过的“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这些话在此刻有了别的含义。

周母执意要给他退学，说是要带他去找那狐狸精母子，让他转到文杰高中，周母听不进去任何人劝，直到来了m县之后才打听到原来每到周六日，那个女人都会去a市打工，原来他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周母精神状态本就在离婚后就不稳定，自来到m县后清醒的时候越来愈少，经常会砸东西。周父和周慕桑的关系也很紧张，周慕桑开始排斥周父的关心，其实周慕桑心里也是极为纠结的，他从小和父亲的关系要比和母亲的更亲近，只是他没有料到父亲真的会出轨，他不能原谅原则上的错误，他也并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